當秦晉把這一套想法和盤托出時,李亨一時間竟有些發蒙。他雖然貴為天子,但在做太子時一直遭受打壓,很少有處理政務的機會,因而在具體政務上他也算是個新丁,而唐朝現行體製的各種弊端自然也就沒有明晰的印象,一切都是朦朧模糊的感覺。
在秦晉幾番細致耐心的解釋下,李亨才有如遭重擊之感,他忽然發現,自己此前所有的努力似乎都用錯了方向。自打繼位以來,他廢寢忘食,不厭其煩的處置著所有力所能及的政務,生怕因為自己的疏失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然則,朝廷內外的局麵似乎並未因為他的勤政而有所改變,壓力和不解也就隨之日漸積累。李亨常常會產生力有不逮的感覺,而更多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有如夜行的路人,難辨前麵的方向。
而今聽了秦晉的分析,李亨大有豁然開朗之感,也登時覺得前方似乎亮起了一大片光芒,為他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秦卿之意,朝廷之失不在人,而在於製度?”
“陛下英明,正是如此!”
秦晉也暗暗驚訝,想不到李亨的悟性竟也不低,三言兩語就明白了其中真正的根由。
隻聽李亨半是唏噓,半是慶幸的說著:
“亡羊補牢未為晚也,可具體如何處置,朕一時間也難有明確的思路,希望秦卿能為朕,不為天下黎庶製定出一套可安定四方的製度。”
秦晉歎息了一聲。
“天下不安,又何以推行新政呢?”
現在唐朝所麵臨的問題,比李亨想象中嚴重的多了,經過這一場大亂之後,按照曆史的既有方向,土地兼並將更為嚴重,均田製和府兵製早就名存實亡且不說,就連朝廷最直接的收入,租庸調都將難以為繼。
如果唐朝不能在平叛以後,用最短的時間重新掌控人口和稅賦,即便當真能針砭時弊製定出一套可以推行的製度也是沒有半點用處的。
李亨的呼吸有些急促,麵色越發潮紅,他覺得自己摸到了挽救危亡的脈門,卻不知還有數不清的麻煩在等著他。
好半晌,李亨才又開口說話:
“這些都是遠慮,房琯兵敗一事,秦卿可有良策應對?”
秦晉就知道,李亨一定會提及此事。現在朝野上下,多數人都認為應該守住潼關,以保守的方法應對。可他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叛軍就算大敗房琯,現在也快成強弩之末了,與其坐守關中錯失良機,倒不如出關伺機行事。
然則,擺在秦晉麵前最大的難題則是李亨病重,若出兵隻能以神武軍為主,由他親自掛帥,可萬一李亨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又領兵在外,長安的局勢就有可能為別有用心之人所乘。
“出兵!”
正暗自思量間,李亨卻喘著粗氣說出了兩個字,語氣中透著斬釘截鐵的味道。
這一回,反輪到秦晉詫異了,這個一向寡斷的天子今日又何以決斷了?
“朕意已決,立廣平王為太子,封河洛招討使,秦卿副之,一戰克複東都,不能再拖了!”
這些都是李亨在見到秦晉以前和崔渙商量好了的,君臣二人的意見取得一致,那就是即便房琯兵敗,也不能龜縮在關中,而放任叛賊恢複元氣,卷土重來。
與之相反,秦晉則是猶豫的,他擔心的是李亨的身體,萬一當真長病不起,就算李豫被冊立為太子,也很難保證對長安的影響,畢竟鞭長莫及。秦時的公子扶蘇不就是個典型的例子麼?
不過,讓李豫留下來坐鎮這種話,秦晉是絕難說出口的,畢竟他是要避嫌的,因而一時間委實難以決斷。
“臣讚同陛下之策。”
見秦晉也讚同,李亨總算長舒了一口氣,可這口氣呼出來以後,整個人也隨之萎靡不振起來,意識模糊,眼皮沉似灌了鉛一般。幾句話沒說完,整個人都漸漸迷糊了。
秦晉發覺到李亨的變化與反常,趕忙呼喚禦醫,心中卻是砰砰亂跳,心道李亨的身體也是讓人心中沒底,明明剛剛還好好的,神思敏捷細致,可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這般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