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秦晉也不多說,隻靜靜地等著李亨平靜下來,隻有他平靜下來,一切才有的談。
好半晌之後,李亨終於恢複了理智,甘露殿內所能聽到的隻有他粗重的喘息聲。
“陛下當前所慮難道不是房琯兵敗一事究竟會造成何等楊的影響嗎?”
“確實如此,朕現在心亂如麻,難以思考,還請秦卿替朕廓清眼前這一團亂麻!”
李亨一旦沉靜下來,立即就恢複了以往的謙遜和謹慎,與剛剛那種近似於歇斯底裏的表現竟判若兩人。其實,在秦晉看來,這也是李亨所隱藏的性格缺陷,做為天子必須有著處變不驚,心如鐵石的基本條件。以這種條件衡量,李亨的父親,也就是現在的太上皇李隆基,無疑是最符合的。
縱使秦晉對這個人充滿了惡感,也不得不承認,李隆基比李亨更適合做皇帝。然則,李隆基畢竟進入了風燭殘年,早就沒了年輕時的開拓進取之心,加之多年執政生涯養成了刻薄寡恩的性格,也不可能再有大胸襟大氣魄的任用人才。
所有人才到了李隆基那裏,登拜相台與登斷頭台也許就隻有一步之差。
現在又是亂世,李隆基那一套很顯然就行不通了。
秦晉又抬起頭來注視著李亨,這個皇帝和他想象中的所有皇帝都不一樣,臉上盡是疲憊與痛苦,哪裏有半分君臨天下的威嚴?儼然就是個被各種雜事所折磨的中年人而已。
“若以臣看來,陛下大可不必為房相公的兵敗而過分憂慮。雖然安賊眼下再一次奪得了上風和優勢,但長久而言,少則三兩年,多則七八年,賊必覆亡!所以,朝廷眼下近憂雖多,可就長遠而言,則是十分樂觀的!”
李亨一向重視秦晉的建言,今日聽他竟說出了這樣一番話,難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房琯的兵敗算不得什麼,再過個三五年天下自然而然就太平了一樣。
“秦卿莫非是在說笑?”
“臣何時有過誑語?”
秦晉言之鑿鑿,李亨思忖了一陣,覺得也甚有道理,秦晉其人雖然甚少敢於朝政,但眼光卻出了奇的獨到,每每關鍵時刻的決定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這就是使得李亨越發重視秦晉的建議。
但是,李亨仍舊很難想象,朝廷如何在各種劣勢之下在三五年內擊敗叛軍。
話頭一旦延伸開去,李亨內心積鬱的壓力竟然也隨之淡化,反而更擔心的則是五六年,乃至於八九年之後的事情。
“安賊起兵,勝在突然,而朝廷又內虛外實,才有了此後的曆次大敗。”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點更為重要的原因被秦晉所隱去,那就是各種令人發指的內鬥,如果當時的朝廷能夠同仇敵愾,精誠團結,也未必會有潼關之陷落,李隆基也就未必會早早的成為太上皇。
這些多是無關話題,又會使李亨分心,所以秦晉選擇了避重就輕。
“但安賊兵鋒也正如弩箭,有發軔之初就有強弩之末,房相公雖然兵敗,卻也打到了洛陽城下,這就足以證明他們已經在走下坡路,而朝廷則日漸恢複強大,此消彼長之下,優劣之勢自然也就十分明顯了。此外,安賊僅以河北、都畿兩道養兵,靡費甚巨之下早晚坐吃山空,而朝廷則有江淮稅賦魚米之實,可以源源不斷供給大軍,優劣之勢不也立分高下嗎?隻是這種優劣勢並非一朝一夕可見功效的,因而朝廷在平叛一事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秦晉一口氣說下來,頓了頓又補充道:
“如果陛下能夠以長遠的目光看待朝廷平叛的必然走勢,房琯兵敗則不過是這條路的一道小溝坎而已,又何須如此憂懼呢?”
李亨足足將秦晉的話咀嚼了三兩遍,然後才如夢方醒的說了一句:
“多虧秦卿,朕才有撥雲見日之感!不過江淮稅賦魚米礙於交通斷絕,到不了關中,高適在淮南為節度使,平定永王之亂以後,完全可以整軍備戰,隨時準備北上洛陽。”
畢竟大病如山倒,李亨雖然興奮,但臉上紅白交替的變化也證明了情緒波動給他的身體帶來了不小的負擔。可秦晉還是要說,既然已經開了頭,就必須把所有的 分析說透。
“世間事大體都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平叛固然早晚必會成功,可帶來的隱憂明患則幾乎可以亡國!”
“甚?”
最後這句話把李亨驚得瞪大了眼睛,直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