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秦晉的嘴角微微上翹,浮現出一絲笑意。
他有著那一世的記憶,可以料事先機,自然知道高適此去馬到功成,摧枯拉朽,因此全無擔心之意。
不過,李亨卻是一本正經的坐在地圖前麵,前傾著身子,仔仔細細的聽著高適詳盡而又不失生動的講述和解釋。
看來這個高適果然了得,既有臨機應變之才,又膽識過人,其口才也是有如懸河之水滔滔不絕。秦晉忽然竟覺得,比之此人自己在這三方麵還要差了許多。
漸漸的,崔渙也被高適的話語所吸引,忽而眉頭緊促,時而又舒然展開,冷不防的又提醒了一句。
“此去淮南,艱險自不必說,切記要臨機應變,這地圖上的策略,做個腹稿也就好了,一旦有變則要心無旁鷲大膽處置……”
他自覺說的委婉,但在秦晉聽來,已經近乎在提醒高適不要隻顧著紙上談兵,到了淮南以後還是要因時因勢而動。
再看高適的臉上沒有半點不快,反而恭恭敬敬的向崔渙行禮,謝過他的叮囑,並表示一定不會辜負天子的厚望。
李亨本來挺的津津有味,忽然聽到崔渙名為建議,實為訓誡的話,心中略略有些不快,高適的分析每一處都絲絲入情入理,怎麼還雞蛋裏挑骨頭呢?
崔渙這個人在當宰相之前可不是這個口碑,怎麼人的地位變了以後,連性子都變了呢?耿介剛烈就自不必說了,對賢良還吹毛求疵。
但李亨的不快也僅僅是不快而已,他知道崔渙生性忠良,一心謀國而不謀自身,僅此一點就甩掉了滿朝文武幾條街。
恰在此時,李輔國敏銳的捕捉到了李亨臉上一閃即逝的不快之色,決定趁機再找一找崔渙的麻煩,以報失去左衛軍權柄之仇。
“崔相公不是說功過意見承擔嗎?奴婢倒要為秦大夫說句公道話,日前口口聲聲要治其構陷藩王之罪,現在不管怎樣也要給個合理而又公道的說法吧?”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都為之一驚。李亨低低的咳嗽了一聲,暗示李輔國不要在這個時候挑事,攻訐崔渙。不過,李輔國心頭恨意正盛,居然連天子的提醒都假意沒領悟到,依舊似笑非笑的質問著崔渙。
果然,崔渙身體一僵,臉上的表情也好像凝固了。
李輔國見狀就知道這一下擊中要害了,他打算乘勝追擊。
“這且不算,身為宰相卻判斷錯了時局,如果李峴中途被反賊追殺而死,豈非要誤了軍國大事?”
這一句指責分量極重,直等於昏聵不勝任的斷語評價。
崔渙終是臉上掛不住,突然起身離席,來到殿中在李亨麵前長跪不起:
“臣年老體衰,昏聵不勝任,自請致仕回鄉!”
最後說道致仕回鄉時,他的聲音竟有些發抖,甚至於哽咽。
因為李輔國說的沒錯,假如李峴死在了半路上,永王李璘造反的消息恐怕要三兩個月以後乃至更長時間才能傳回長安,因此而耽擱的戰機恐怕難以估量。為什麼秦晉可以通過隻鱗片爪的消息就能準確的推斷出永王李璘的動向,他卻不能呢?
在請罪的同時,崔渙也質問著自己,最後隻能歸於自身能力的不足。
如果能力不足而又忝居相位,對朝廷,對天子都是不負責任的。念頭及此之下,他才憤而辭相請求致仕。
這一下,李亨反而愣住了,想不到原本隻是朝堂上的日常爭吵,現在竟演變成了崔渙羞憤致仕。等到他意識到崔渙的情緒不對,打算出言阻止時,已經晚了。
“老相公莫要妄自菲薄……”
“陛下,非臣自薄,實在是忝居相位而不勝任,臣寧願讓出來,使有能有德者居之!”
李亨本就素來寡言,現在更拿不出有力的說辭使崔渙回心轉意。在他意識中,政事堂的宰相,房琯與崔渙可互補不足,剩下的韋見素不過是個添頭,夾在兩人之間湊數。現在房琯領兵出征,如果崔渙再掛印辭相,讓他一時間上哪去找合適的人選呢?
“陛下,請恕臣直言,崔相公並非不勝任,而是對臣有先入為主之見,才被蒙蔽了眼睛。隻要假以時日,臣相信,陛下定能看到重臣和睦,一心謀國的景況!”
秦晉忽然站了出來,指出崔渙的問題在於帶著偏見看人,而不是能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