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時封常清仍為朝廷通緝的要犯,皇甫恪不會把這些細節說與李亨父子,隻避重就輕的又介紹了一下封常清所部在河北道與河東道之間的戰績。
這一說又是小半個時辰,聽得李亨和李豫時而緊張,時而興奮,最後又嗟歎不已。每個人心中都在做同一種惋惜和假設。如果當初太上皇不自毀臂膀,下定決心廓清朝局,以使上下一心,朝廷又何至於落得如今的慘狀?
但李亨又想道,如果沒有太上皇的昏聵而致使頻頻亂政,自己又豈能這麼快就奪得了皇帝之位?然則,這種想法一經冒出來,他又心下坦然,假如能夠大唐不遭此劫難,就算晚繼位個十年八年也心甘情願。
可惜假設畢竟是假設,唐朝的劫難已經發生了,河北河東中原百姓慘遭叛軍鐵蹄蹂躪。就連關中的百姓也沒能逃得過這一劫,數以十萬計的百姓竟成了叛軍用以果腹的食物。這等人間慘劇竟然發生在令人引之為傲的大唐。
這實在令李亨羞與回顧,但不管怎麼樣,朝廷並沒有在叛軍狂風驟雨一般的攻擊中倒下,長安至今仍屹立在關中的廢墟之上,城內依舊一如昔日盛世一般的熙攘繁華。他相信,隻要叛亂平定,以二十年之功勵精圖治,一定會恢複開元天寶年間的盛世。
一念及此,李亨便有禁不住興奮,麵色也逐漸有些潮紅。
這期間,隻有崔光遠一人全程沉默,仿佛他這次隻帶了一雙耳朵而來。
李亨一同召見崔光遠乃是詢問長安治安巡防的情況,因為這幾日他已經接連聽說了幾起聚眾械鬥和入宅搶劫財物以至於殺人的惡行。這種情形可是在長安陷於重圍之時也不曾出現的。
至於其中的原因,根子上是因為神武軍與左衛軍做了交割。至此,神武軍不再負責城內的治安,而專注於京畿的防禦,不過左衛軍顯然沒能勝任,這才致使長安治安有趨於失控的跡象。
若在太平年景,崔光遠作為京兆尹對長安的治安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現在已經大不同於以往,左衛軍乃是宦官李輔國掌管統禦。他不想背這個黑鍋,可又出於許多顧慮,而對此三緘其口。
是以,當李亨問起這些事件的因由時,崔光遠有些閃爍其詞。最後還是李豫看不下去了,一語道破天機。
“陛下,城中治安乃左衛軍分內之事,京兆尹此時已經空有其責,崔大尹也是有心無力啊!”
聞言,李亨皺眉,李輔國那裏可不是這麼說的,崔光遠身上還兼著左衛軍的提調製置使,換言之一樣可以有權力調動左衛軍,這也是當初李亨刻意為之的。現在崔光遠不作為,怎麼能全都怨在李輔國一個人的身上呢?
現在崔光遠又表現的沒有擔當,因而李亨有些不快,眉頭也隨之擰了起來。
然則,他畢竟還是甚有城府慣了的,此番召崔光遠入宮不是為了責備,僅僅想敦促其承擔起責任,不要屍位素餐。
崔光遠這次確實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李亨有些過於一廂情願了,以為給自己委以了差事就能和李輔國一同節製左衛軍了嗎?根本不可能!
李輔國是個權利欲極強的人,自從被委以左衛大將軍以後,就把新成立的左衛軍視作自家的後院禁臠,崔光遠就算想插手也全然插不進去。更何況,他早就與秦晉商議過此事,秦晉也認為現在不宜與李輔國因為左衛軍而發生齟齬,因此所謂的左衛軍使職差遣則完全隻是有名無實的。
但李亨並不十分了解臣下間這些複雜的關係,當他向李輔國垂詢城中治安一事時,李輔國就連呼冤枉,將責任避重就輕的推給了崔光遠。
李亨出於對李輔國的信任,一開始就已經相信了七八分,現在見崔光遠不做聲,就更坐實了其不勝任的猜想。
皇甫恪雖然剛剛還朝,但馬上就從各方人物的蛛絲馬跡中發覺了朝廷內部複雜的關係,這種事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牽扯其中,因為他的家小就是被無辜卷入政爭中與之陰陽兩隔的。
君臣四人間的氣氛立時變的有些微妙,誰也沒發現,一名宮婢在殿後屏風內閃身輕盈的離開,但也許是出於過度緊張的緣故,在出了後門以後竟與一名宦官撞了滿懷。那宦官登時大怒,剛要責罵,然而在瞧清楚對方的眉目時,臉上立時又堆起了笑容。
“走路可小小心著些,萬一驚擾了陛下,就算我菩薩心腸,也護不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