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外麵的情形如何變化,她在這裏的日子都是一成不變的。
一開始,韋娢在掖廷裏做女官,不過是為了生存的權宜之計。可是後來,長安解圍,連民營都解散了,宮中的執事曾表示可以將她放歸回家。她為此隻能黯然涕下,長安雖大,卻已經沒了容身之所。
韋見素在此之前就已經明確表示與其斷絕父女關係,她僅有的財產也在亂民的燒搶中損失的幹幹淨淨,出了宮去,難道要寄人籬下,或是沿街乞討嗎?
因而,韋娢決定就此留在宮中,不再奢望其它。至於那個她至今都念念不能忘的人,早就已經不報希望了。他為了壽安公主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及,又怎麼可能再正眼看她呢?
屋內的瘋女人又在叫罵不止,韋娢捂住了耳朵,這個廣安公主自從受到責罰以後就情緒大壞,每日總要發泄一陣才能作罷。她在這裏的主要職責就是負責監視看管此人。
但是,掖廷畢竟不是什麼好地方,粗使的宮人本就不多,她這個女官也不得不承擔起一些粗使的活計。
雖然比養尊處優時勞累清苦了不少,也好在沒有內廷的那些勾心鬥角,也樂得悠閑自在。
忽然間,院外敲門聲起。
韋娢大感奇怪,這裏三五日沒人上門是及常見的事,尤其在這即將掌燈的時辰,有誰會來敲門呢?連問都省得問了,她動作緩慢的走了過去,打開院門,看清楚外麵的來人,一時間竟愣住了。
竟是太極宮中最有權勢的大宦官李輔國。
說實話,韋娢對李輔國是沒有好感的,一見到此人皮笑肉不笑的臉,就不覺渾身發毛。奈何人在矮簷下,早就沒了做貴婦時的矯情與驕傲,規規矩矩的與其見禮。
出人意料的是,李輔國居然對她很是客氣,先是一番噓寒問暖,弄得她莫名其妙,又心生警惕戒備。
東拉西扯了好半天,李輔國才說出了一樁韋娢急於了解的消息。
“聽說令兄臥病,時日不短了,有時間去看看吧。”
韋娢此前的確聽說過韋倜有病的消息,但也沒往壞處想,若非與父親的矛盾,早就去探望了。
“承蒙將軍照顧,不勝感激!”
韋娢與一般的宮人女子完全不同,雖然沒了貴婦的驕傲氣,可與李輔國說話時也全然是不卑不亢的模樣。李輔國暗道:
還真是朵帶刺的花,秦晉這個人打仗殺人是把好手,可論起采花就是絕對的笨拙了。這等嬌豔欲滴又有性格的女子,此時不摘又更待何時呢?隻可惜了,暴殄天物。
心中替秦晉惋惜不已。然則,惋惜歸惋惜,他也沒耽誤了今日來見韋娢的正事。見對方似乎並沒有理解自己的話中之意,隻好明確說道:
“令兄病入膏肓,也就在這一兩日之間,還是去見見吧!”
聞言,韋娢如遭雷擊,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個消息對她而言與晴天霹靂無異,好半晌之後,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劈裏啪啦滾落,卻沒有一絲的哭聲。如此無聲的涕泣,反而更令人心生惻隱。李輔國自問不是個憐花惜玉的人,但見韋娢如此涕泣,竟也有些不忍目睹下去。
該交代的事交代完了,也就沒有留下去的必要,在這裏看一個女子哭哭啼啼的,也是晦氣。
李輔國臨走時還在院中的石凳上留下了十兩黃金。在宮中的奉金祿米極是有限,韋娢倘若去探病總不能兩手空空,能幫她的也就隻能到這裏了。
直到天色徹底黑透,韋娢才從傷心與震痛中醒了過來,就連李輔國是何時離開的都渾然不覺,借著依稀的月光,她發現了李輔國留在石凳上的一錠黃金。
抬手拾起了起來,上下掂量了一陣,覺得分量不輕。李輔國作為宮中最有權勢的宦官,從來不會親自到掖廷中,今日不但來了,還和顏悅色,又是告知阿兄病入膏肓的消息,又是臨走贈金,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
難道一個閹人也心懷不軌,別有企圖嗎?
心中胡思亂想了一陣,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又想起了即將不久於人世的阿兄。兄弟姐妹間,她和韋倜的關係最好,平日裏也是這個阿兄對他有求必應。一想到今後再也難以見到他的音容笑貌,便不禁悲從中來。
夜深人靜,她終於嚶嚶的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