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今天子性子寬仁,沒準會有不同的處置。
房琯擔心的就是這個,南陽王的罪名倘若坐實,那就必須處死,否則何以對天下交代,震懾不法呢?到時候,再有謀刺廣平王,或者幹脆謀反,又該如何處置?
隻是在李亨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之前,房琯不便貿然開口,隻在心裏麵暗暗的盤算著,參與其中的幾個人都懷著何等樣的心思。
他的目光分別在秦晉、崔光遠與廣平王的臉上一掃而過,希冀與從這幾個人的神色間發現些許的線索,然則卻一無所獲。
這件突如其來的意外徹底破壞了他與崔渙二人的謀劃,原本打算借著回紇人進獻假賊首的由頭,敲打一下神武軍,以使他們愈發膨脹的實力得道束縛,現在倒好,政爭與陰謀在毫無征兆的時候爆發了。
此前所有心心念之的大事,與之相比都顯得那麼無足輕重了。
曆朝曆代,儲君之爭都是頭等大事。可以說,儲君就是國本,一旦儲君受到了威脅,也就等於國本被動搖了。
這也是為什麼,李亨在當太子的時候屢屢遭受打壓,李林甫、楊國忠換著法的構陷於他,卻仍舊沒有廢掉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李隆基不敢擅自更動國本,哪怕他一千個一萬個不滿李亨,也隻能捏著鼻子留著這個兒子在太子的位置上。
由此可見,廣平王以準儲君的身份被謀刺,對朝野的震動將何其之大!
“南陽王覲見天子!”
南陽王李係到了,宦官的聲音由宮門處次第接力傳到了天子所在便殿外!
李亨一直端坐在禦榻之上,處於閉目養神的狀態,案頭的食物一口都沒動過。誰也不知道這位天子現在想的是什麼,隻見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讓這不肖子進來!”
南陽王李係深一腳,淺一腳的進入了便殿。
雖然他的臉上掛著惶恐與迷茫之色,但身體動作卻無不昭示著此人心中發虛。
“兒,兒臣拜見父皇……”
李亨的聲音寒若冰霜,幾乎可以滴水成冰。
“此間隻有君臣,沒有父子,重新見禮!”
李係隻得戰戰兢兢的施以君臣之禮,任誰都看得出來,李亨如此刻意而為,已然是擺明了車馬,一旦證實建寧王的指控不假,就將其法辦。
“不知陛下召臣入宮是何……”
啪的一聲,李亨將案頭的一卷竹簡抄在手中向他砸了過去。
“你幹的好事,還有臉來問朕?”
秦晉看在眼裏,心道,李亨平日裏待臣下溫和有禮,就算有罪之人也絕無惡語相向。現在他用竹簡砸李係,分明是恨鐵不成鋼的父親在責罰兒子啊。
然則,秦晉又喟然一歎,這對父子的緣分恐怕就要止於今日了。
南陽王李係畢竟是個生手,留下的證據太多,向要和張皇後那樣死無對證,矢口否認,幾乎沒有可能。
“崔光遠,卷宗可曾調來了?”
李亨目不斜視的問著崔光遠。崔光遠趕忙匍拜答道:
“所有卷宗已經在殿外,隻等陛下傳看!”
南陽王顯然是不撞南牆不死心,仍舊嘴硬道:
“陛下以書箋砸臣,臣敢問何罪之有?”
李亨冷笑著反問:
“何罪之有?建寧王,你來說!”
建寧王李倓眸子裏充滿了厭惡之色,死死的瞪著李係。
“皇兄,這也是弟弟最後稱呼你一聲兄長,因為自此以後,李倓羞與弑兄之人為兄弟!”
李係剛剛直起來的身子明顯的搖晃了兩下,繼而結結巴巴的指著李倓。
“你,你需要血口噴人,你有是很麼證據?”
李倓哈哈大笑。
“你還不知道吧,你做的那些醜事,秦大夫與崔大尹已經全部查的清清楚楚,孫叔通你可知道?竇憲你可知道?他們都一口指認你主使謀刺廣平王!李倓可冤枉了你半句?”
李係勃然色變。
“你,你胡說,一派胡言……”
很快,李係又跪在李亨麵前,膝行幾步上前。
“父皇,父皇,兒臣,兒臣當真沒……”
此時,卷宗被送了進來,李亨就勢指著案頭一摞公文。
“證據都擺在這裏,你還矢口否認,難道我李亨的兒子是敢做不敢當的懦夫嗎?”
一句話,徹底堵住了李係的嘴。李係的哭上也戛然而止,殿上立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