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做太子時壓力大的尋常人難以現象,如今做了皇帝更是日日如坐在炭火盆上炙烤,天下之主的風光無限,他沒有享受到半分,卻要時時刻刻應對著天下間洶洶而來浪湧。
多事之秋也不過如此,這種山雨狂瀉,大廈崩塌的境況,無一不指向了亂世將至這一條路,他哪裏還有心情享受手中相對已經縮水極大的權力呢?
父子間沉默了一陣,李亨才又問道:
“磨延啜羅送來的賊首是假冒的?”
這句話問的很突然,以至於李豫沒能及時的反應,應該如何應對。他又不想說謊,隻得如實答道:
“是!”
“也好,就借著這件事,給他們點教訓!”
“父皇,賊首雖然是假冒的,但身份也不低,是孫孝哲的副手張通儒。”
“磨延啜羅送個假的賊首過來,天知道他存了什麼心思,張通儒既然身份不低,便按照常例處置,隻是獻俘他還不夠資格!”
“是!而臣明白!”
父子君臣二人的對話都是在這種一問一答和解釋的形式,很快李豫就打算告退,他並不像耽擱太多時間,而影響了李亨處置政務,進而影耽誤其休息。
李亨卻忽然喚住了他。
“你的氣色很不好,身體可不舒服?”
李豫聞言,心頭一暖,搖頭道:
“兒臣身體還好,隻是睡得少了點,有些疲憊!”
殿內燭火閃爍,李亨的嘴巴動了動還是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李豫出了太極宮,心緒還沉浸在一種難言的算出中,可一見到神色憂急的隨從們,便立刻說道:
“走,去見禦史大夫!”
秦晉也沒有早睡的習慣,他在李豫抵達之前就已經收到了李豫被驚馬衝撞的消息。
對於這麼敏感的事情,沒人會單純的以為僅僅是一次意外,為什麼驚馬偏巧不巧隻衝撞了李豫一人呢?李豫的戰馬當場重傷不治,所幸其本人並無大礙。
秦晉上下打量著李豫,見他身上真的沒有一處受傷,這才放下心來。
“驚馬一事,我希望大夫不要聲張,就此了結,權當沒發生過,更不要傳到天子的耳朵裏!”
李豫剛一見麵,就直截了當的交代此事,顯然早就清楚,這件事瞞不過秦晉,而秦晉也一定會問。
“不妥,不管驚馬一事真相如何,都應該調查清楚,做到心中有數。如果沒有別情,自然是件好事,反之,則要清楚的了解原委,以免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
“大夫的意思,還會有……”
李豫的聲音陡然提高,在這件事上關心則亂,並沒有思慮的周全,但在秦晉的提醒之下,才驟然醒悟,自己把問題想得簡單了。
然則,李豫繼承了李亨的宅心仁厚,他對兄弟鬩牆這種事一向深惡痛絕,手足相殘的殘劇在他的兄弟之間絕不可以發生。
雖然沒有明說,秦晉還是感覺出來了,李豫最在意的地方。
“調查清楚前後因由之後,如何處置全憑廣平王!但卻不可不防那些害人之人!”
李豫有些泄氣,重重歎了一口氣。
“查吧,去查吧,如果時間可以倒轉,我真希望什麼都沒發生過!”
秦晉暗暗感歎,李隆基何等的殺伐決斷,對任何人乃至至親骨肉也沒手軟過,可他這一兒一孫卻厚道的讓人難以理解。明明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卻還想裝鴕鳥,以為把腦袋插在土裏,對外界的事充耳不聞,那些陰謀於暗室的叵測之人就會收手嗎?
不會!恰恰相反!不但不會,還將變本加厲!
隻是這些話秦晉不願意現在就說給李豫聽。很明顯,李豫被打擊的不輕,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萎靡狀態,現在就不打擊他了,早早晚晚他會明白優勝略汰,適者生存這個殘忍的法則。如果不能狠下心來,做到無情無義,就不是個合格的天子。
將李豫安撫一番送走之後,清虛子向鬼魅一樣,竟不知何時從身後冒了出來。
“廣平王軟弱仁厚,於社稷有害而無利,對大夫卻妙不可言!”
最近,清虛子總在秦晉左右說這種陰陽怪氣的話,好像不攛掇自己造反,就難受的渾身癢癢。
秦晉並沒有接著清虛子的話茬說下去,而是反問:
“真人覺得,廣平王驚馬遇襲,此事究竟是巧合,還是人為?”
清虛子依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又問了回去:
“大夫希望是巧合還是人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