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睡的不好,李豫非但沒有休息過後的神清氣爽,反而覺得渾身上下都酸軟不已,同時又口渴難耐。
好半晌,他才使自己的頭腦漸漸清明起來,又不自覺的伸了個懶腰。
也許是聽到了李豫的動靜,外間立時便有仆役輕輕拉開了門,手中端著一副漆盤,低著頭,輕手躡腳的走了進來。
漆盤上擺著剛剛煮好的熱茶湯,李豫早就急不可耐,不等仆役將漆盤放穩,就端起茶碗小口快速的喝了起來。
滾燙的茶湯冒著各式香料的濃濃味道,幾口下肚之後,李豫的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整個身體立時也通透了不少,仿佛這一碗茶湯的功效竟遠勝於之前那場並不舒服的小憩。
仆役低著頭,剛要推出去。李豫又叫住了他。
“大尹何時歸來?”
仆役這才答道:
“大尹在日落之前就已經回來了,抓了不少人犯,現在正訊問處置呢!”
李豫微有不悅,問道:
“為何沒叫醒我?”
仆役仍舊低著頭,他們這種身份低微的人站在皇子皇孫身側都是潑天的福緣,能問答幾句話簡直就等於祖墳冒了青煙,緊張忐忑下,聲音都幹巴巴的發著抖。
“大尹說,說廣平王累了,就沒有喚醒,等……等醒了以後再,再彙報詳情……”
這時,李豫也發現了自己情緒上的變化和失態。如果在以往,他根本就不會為這種事生氣,難道是最近麻煩事纏身,以至於心性都不穩了?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他馬上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再率性而為,隨著心緒的平複,連喝茶的速度都緩了下來。
恰在此時,崔光遠腳步急促的走了進來,見李豫端著茶湯正在輕啜,便道:
“剛剛見廣平王酣睡正香,不忍驚擾,還請恕罪!”
李豫淡然笑道:
“大尹一片好心,何罪之有呢?快說說,人可捉來了?”
其實,在見到崔光遠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時,他就已經肯定,一定是馬到功成了。果不其然,崔光遠落座,喝了一口茶湯,才道:
“京兆府的老吏果然不俗,回紇兵一百二十五人一個不落全都抓了!”
“首惡可成招認了?”
現在李豫關心的重點是回紇人是否服軟,交出首惡,這樣他能對上對下都有個合理的交代,同時也給了回紇人一個狠狠的下馬威。
至此,崔光遠皺著眉攤了攤手。
“但凡人犯,哪有從容就範招認的?廣平王請勿心急,得慢慢來!”
崔光遠乃是從縣尉這等雜苦差事一步步升上來的,做過地方官,也做過京官,對於刑獄之事了然於胸。
不管人犯是何種身份,本事如何大,隻要進了大獄,那就都是任人宰割的囚徒,各種手段用上去之後,沒有幾個能夠撐到最後的。
對此,無怪乎崔光遠信心滿滿。
李豫這時竟好像第一次認識崔光遠一般,在他的舊有印象裏,此人是個耿直由於而又能力不足的人,但今日一番接觸下來,竟驚覺其極是幹練。
都說看人不可隻浮於表麵,他又不覺有些氣餒,看來在識人這一節上,自己還差得遠。
想想也是,但凡秦晉看好並推薦重用的人,哪一個不是能力出眾?郭子儀,李萼,就連家奴出身秦琰都是個勇冠三軍的悍將。試問,如此種種之下,如果不是崔光遠有過人之處,他又怎麼能如此倚重此人呢?
一日之間,內心中兩次受到衝擊,李豫的心緒又隱隱起伏,一方麵是因為挫敗感帶來的沮喪,但反之也因著認清了自己的不足之處,而又覺得隱隱興奮。
這就好像疾病一樣,發現的早,治療的早,就會盡可能小的對身體造成損害。如此,套在自己身上也一樣適用,在自身的無知和毛病製造麻煩之前,得到及時的舊賬,這絕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走,去看看那些回紇人究竟有什麼三頭六臂,敢如此囂張放肆!”
崔光遠遲疑了一下,勸道:
“都是些未開化之人,難保會做出危險的舉動,交給老吏去處置,斷不會有紕漏!”
李豫無意堅持,又問道:
“可辨認出磨延啜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