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如果大燕沒有大帥的立錐之地,末將寧可隨了大帥遠走塞外,去另創一片天地!”
孫孝哲苦笑搖頭。
“莫要天真!塞外苦寒之地,咱們享受慣了,怎麼能久留呢?”
雖然如此,張通儒還是敏銳的覺察出孫孝哲態度中軟化,便緊跟著道:
“末將今日曾試探陳宣仁,他似乎也有此意!”
沉默了好一陣,孫孝哲才又從新開口,但卻不提此前的話頭,而是問起了渡河後的具體籌劃。
張通儒一愣,但還是把那兩條路說了一遍。
孫孝哲聽罷,沉吟半晌。
“由蒲津口往河東去乃為中策,由延州往塞外去實則下策!”
“大帥之意,當由蒲津口去河東?”
張通儒的聲音有些發抖,同時又飽含著難以遏製的興奮。孫孝哲既然肯於分析現實局麵,就說明他已經從憤怒中恢複了過來。
“到河東去,史思明正在大舉攻略河東,如果所料不差其處境與咱們在長安城外大致不差,否則也不至於數月功夫竟還沒有一點進展。”
孫孝哲和史思明從來都是互相鄙薄,現在如此指摘,在張通儒眼裏一點都不奇怪,但他還在等著最關鍵的分析判斷。
“河東的神武軍也必然疲於應付史思明,咱們到河東去,正在於出其不意,進可攻,退可逃。他們未必拿咱們有辦法。隻可惜這麼做還是冒著很大的風險,稍有不慎,或是運氣稍差就可能全軍盡歿,因而這條路也隻能算作是中策!”
聽到在孫孝哲口中去河東也是賭運氣,更有可能全軍盡歿,張通儒哆嗦了一下,又問起了經鹽州往塞外的那條路。
“更是不妙,白水城外的神武軍你我親自領教過,寧可燒掉數百萬石的糧食,也不肯……如此人等豈是易與之輩?”
張通儒不免打了個激靈,孫孝哲說的沒錯,馮翊郡白水縣那一戰的確至今仍心有餘悸,可以說就是那一戰徹底將他們引向了失敗的深淵。而且,那股神武軍並沒有被消滅,在燒掉糧食以後,那些人就向北遠走延州等地,此一去可說是冤家路窄。
然則雙方處境去是已經互換,優劣之勢隨之調轉,可以想見仇人見麵後,那些人的殺意和恨意。
一念及此,張通儒低下了頭,原本還有種逃出生天的僥幸,現在由徹底萎頓了下來。
“渡船已然備好,請大帥渡河!”
正當兩人陷入沉默,陳宣仁的聲音適時響起。
孫孝哲直視著陳宣仁,不發一言,直到張通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後,大呼了一句“渡河”才邁開大步走了過去。
在路過陳宣仁的身側時,孫孝哲突然站住了,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
“做得好!”
說罷,頭也不回的往渭水岸邊的渡船走去。
一時之間,陳宣仁幾乎難以相信這是真的,好半晌才轉頭看向張通儒。
“我剛才不是做夢?”
“當然不是!”
“你和大帥說了什麼?居然氣消想通了?”
張通儒搖搖頭,他也不明擺孫孝哲的心裏究竟在想什麼,但既然已經想通了,那就總比沒想通要好得多。畢竟隻有孫孝哲才有能力帶著他們縱橫捭闔。
“先過河吧,過了河才是艱難險阻的第一步!”
渭水南岸聚集了數千人馬顯得異常擁擠,此時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馬先一步渡河,出於安全考慮,安排孫孝哲現在渡河是最合適的。
陳宣仁執意讓張通儒護著孫孝哲先走一步,他留在南岸斷後,以應對萬一。
就在一切進展順利之際,遠處虛空陡然出現了一條光點組成的長龍,緊接著便是若隱若現若有若無的馬蹄聲。
陳宣仁暗道倒黴,人馬都已經過河大半,隻要追兵晚出現半個時辰,他們追到之時就隻能望河興歎了。
“上馬!拒敵!”
盡在霎那間,陳宣仁就已經有了決斷,絕不能讓唐.軍輕易靠近渡口,而那些渡船,一條都不能留!
“放火燒船!”
早在渡河之初他們就在船上堆放了易燃物,隻等著渡河以後一把火燒掉以免留下後患,現在尚未渡過渭水,卻要先將其點燃。
令出即行,沒有人質疑陳宣仁的決定,大火很快就燒了起來。
“殺過去,和他們拚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掛滿了絕望和悲壯。
……
第一個追到華陰的是烏護懷忠麾下隊正秦琰,他的騎兵小隊和大隊人馬至少要拉開了兩三裏地的距離。遠遠看到渭水渡口火起,就暗叫不好,叛賊燒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