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事都已經說完,秦晉便起身告辭,李亨竟親自起身目送其離去。
便殿內隻剩下李亨一人時,粗重而又綿長的歎息在空曠的大殿內久久不絕。
“陛下,門下侍郎李泌求見。”
“是先生,快宣!”
在以往漫長的歲月裏,李泌一直是李亨的主心骨,現在身處逆境,他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這位甚為忠心的道家名士。
“臣李泌拜見皇帝陛下……”
見禮之後,李亨便與李泌說起了河東兵敗之事,李泌聞言大為震驚,本以為孫孝哲二十萬賊兵已成強弩之末,,哪料得到河東又陷於危局。
“陛下,河東乃關中之肘腋,一旦肘腋有失,接下來就是腹心之患。”
李泌的聲音雖然低沉,卻不見半分驚慌。
“朕知道,先生可有應對之法?”
思忖了一陣,李泌問道:
“不知禦史大夫可有應對之法?”
李亨喟然一歎。
“禦史大夫似乎沒有把握,不曾與朕說起。”
得知秦晉也沒有準定主意以後,李泌這才侃侃道:
“以臣之見,當務之急在關中而不在河東。”
李泌的聲音陡而高亢,雙眼精光四射。
“眼下孫孝哲賊兵已成強弩之末,隻要在河東徹底糜爛之前,將其徹底殲滅,朝廷就可以騰出手來,一心對付進擊河東的叛賊!”
這個想法與李亨和秦晉之前商議的竟是一樣,但最關鍵處還是讓李亨如鯁在喉。
“先生的想法與朕不謀而合,以朕之主意,可盡數征發長安城內男丁,與叛賊做輸死一戰,可秦大夫似乎並無必勝把握……”
聞言,李泌哈哈大笑。
“秦晉也終有寸光短淺的一日。陛下,臣建議,當立即派出使者往草原大漠,請鐵勒回紇部出兵剿賊,隻要草原大軍一到,必然如摧枯拉朽一般,關中危局便輕易可解。”
這一番話說的頭頭是道,鞭辟入裏,竟使李亨有振聾發聵之感。
李亨暗道:是啊,朕怎麼就沒想到,草原上還有十萬鐵騎虎視眈眈呢,如果請回紇部出兵,孫孝哲部這等斷糧之兵,又怎麼能有還手之力呢?
但緊接著,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使得李亨的興奮之火又漸漸轉弱。
草原部族野蠻成性,早就對關內富庶之地垂涎三尺,隻不過唐.軍兵威震懾天下四海,這才不敢輕舉妄動。現在,唐朝自保尚且不暇,一旦請回紇部出兵,幫助平亂,又與引狼入室何異?一旦他們涉足大唐腹地,必然會燒殺搶掠,使百姓再度陷入戰火災難之中。
李亨身為天子,又怎麼忍心因自己而使得子民再一次遭受荼毒呢?
李泌似乎看出了李亨在猶豫,便高聲勸說:
“陛下萬勿猶豫,兩害相權取其輕。倘若因為婦人之仁而致使社稷斷絕,則悔之晚矣!”
兩害相權,涉及斷絕,悔之晚矣……一字一句就像響鼓重捶,震的李亨頭疼欲裂。
“先生之言,朕還要思忖思忖,草原部族野蠻弑殺,不到迫不得已,不可輕易使之深入我大唐腹地!”
李泌還想相勸,李亨卻擺了擺手。
“朕乏了,先生且先回去歇息,午時之後重臣們會往殿中議論此事,屆時再做決斷。”
見李亨態度搖擺不定,李泌也知道他的這種性格,凡是都難以立下決斷,必須思忖再三,考慮過幾十遍才有可能做出決定,於是也不再催促。
“既然如此,臣便告退,陛下好生歇息,莫要累壞了身子。”
便殿內再次剩下了李亨一人,然則這一回空蕩的殿中沒了久久不絕的歎息,隻有左右為難的腳步聲來回響起。
……
距離午時還有小半個時辰,秦晉正打算趕往太極宮,卻又忽聞軍報,這回是來自於潼關。
恰逢郭子儀崔光遠等人俱在軍中,紛紛緊張的屏住了呼吸,生怕裏麵裝的又是壞消息。
秦晉手捧軍報,才看到一半,竟嗤的笑了出來。
見他這種表情,眾人心裏安穩了幾分,崔光遠期期艾艾問道:
“可,可是捷報?”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都集中在秦晉的臉上,期待著他的答案。
豈料,秦晉卻嗬嗬一笑。
“是,也不是!”
崔光遠愣怔了一下,弄不清楚秦晉話中究竟有什麼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