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步之外,郭子儀冷冷的看著眼前血腥的一幕,倘若在月餘之前,有人告訴他,長安城外的安史叛軍也有這悲慘的一幕,他是斷然不會相信的。
然則,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就實實在在的發生了,還是他親眼所見。
“殺!殺!殺!全數殺光!”
不知是誰先起了頭,郭子儀身後的上萬步卒一開始喊的稀稀拉拉,而後步調節奏逐漸一致,萬口同聲,直響徹天地,聞者無不動容。
戰馬左右往複,不斷的來回馳驅,烏護懷忠為了節省馬力,便候在壕溝外側,一旦有人躍入第三道壕溝內便騎弩齊射,隨著死在溝底的人越來越多,竟有逐漸把壕溝填平的趨勢。
這一幕,半點不落的都看在秦晉眼裏,也忍不住暗暗讚歎,烏護懷忠就像一條困久了的餓狼,今日終於得以脫開約束,顯露嗜血本性。他一麵驚詫於烏護懷忠能夠在自己的身邊安於寂寞,一麵又嗟歎同羅部騎兵的戰鬥意誌和戰鬥力。
看來一直把烏護懷忠留在自己的身邊,反而有使明珠暗投的嫌疑,今後應該好好考慮該如何使用這把利劍。
……
“大帥,大帥,就任由唐.軍在外麵耀武揚威嗎?”
張通儒聲音急迫,隱隱發抖。孫孝哲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隻輕描淡寫的詢問著南營嘩變叛軍的情形,在得知轅門已經被人打開,湧出去的叛軍在被唐.軍不斷射殺的時候,竟露出了笑意。
“大帥,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唐.軍射殺我軍卒嗎?”
孫孝哲卻反問道:
“南營裏的人還是我大燕的軍卒嗎?他們是叛軍?既然有唐.軍動手,也省了督戰隊的功夫和體力!”
張通儒登時被嚇的後退了幾步,驚道:
“莫非,莫非大帥要把南營的嘩變軍卒悉數……”
說道此處,他竟難以出口,隻以手揮下,隻在脖子旁比劃了一下。
孫孝哲仿佛想起了什麼,趕忙下令道:
“派督戰隊到南營外側,堵住轅門,但有逃出來的,一個不留,全都殺了!”
嘩變叛軍能往長安方向逃逸,自然也能由更方便同行的南營外側轅門逃出。
眼見著孫孝哲如此決絕,張通儒竟一反常態的勸道:
“大帥,不能如此啊!南營裏可不全是那些填命鬼,多半都是咱們從幽州帶來的老兄弟,不能,不能……”
他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抱著孫孝哲的腿,苦苦哀求,不要對南營中的老兄弟斬盡殺絕。可孫孝哲卻陡然暴怒,一腳就將他踹了開去,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蠢貨,嘩變的軍卒不能再留在軍中,往後十有八.九會再次嘩變,這點常識你都不知道嗎?”
張通儒被罵的一怔,忙連不迭的答道:
“知道,末將知道,可,可他們畢竟是幽州帶來的老兄弟,如果都,都殺了……”
孫孝哲的聲音逐漸厲然。
“現在二十萬大軍都陷入了生死存亡的邊緣,難道為了那一個營的人,就棄大軍於不顧嗎?”
“這,這……”
張通儒情知孫孝哲說的有道理,嘩變過的軍卒按照慣例,軍將一律懲處,軍卒悉數卸甲遣散,絕不能留在軍中,為的就是防止這些有過嘩變經曆的人在此嘩變。
而南營中的人馬占了整支大軍的近五分之一,絕不是個小數目,根本不可能再把他們留在軍中。
“不如,不如放他們走,饒它們一命,任其自生自滅!”
孫孝哲仿佛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反問道:
“自生自滅?”
“你放跑了他們,他們隻會有奶便是娘,到頭來隻能投了唐.軍,再回過頭來與咱們這些老兄弟兵戎相見。”
說著,孫孝哲覺得頭疼欲裂,一夜宿醉,到現在還覺得身子輕飄軟綿,仿佛不屬於自己的。他揉了揉太陽穴,以減輕頭部的痛楚。
“走,你我親自到南營外坐鎮,看誰敢放走一個人!”
張榮如還是有些擔心。
“可,可南營靠近長安一側,聚集了上萬唐軍,再,再耀武揚威,如果不將他們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豈非墮了,墮了我大燕的氣勢?”
孫孝哲苦笑。
“你以為本帥不想教訓這些搖頭擺尾的廢物嗎?隻可惜,時勢不允許,二十萬大軍看著嚇人,實則已經再經不起波動,假如貿然出戰,萬一不能擊敗唐.軍,便是我大燕軍土崩瓦解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