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每逢初一十五的朔望朝,當今天子李亨自登基以來,還是如此隆重的鋪排朔望朝會。
納義門與歸義門兩側分列著上百鼓角樂手,百官停在太極門前,悠長的角聲嗷嗷回蕩,鼓點也隨之有節奏的奏起。
“時辰已到,打開中門!”
鼓角聲中,宦官尖利的嗓音陡而響起,太極門被被從裏側緩慢拉開,巍峨滄桑的太極殿漸漸顯露在群臣眼前,朝日恰在此時徹底躍出天際,在飛簷鬥拱間灑下一片金煌,竟令人頓生錯覺,好像這還是那個大唐盛世。
“天子臨朝,眾臣入殿!”
百官們等的就是這一刻,紛紛整理袍服,手捧笏板,沿街而上。
這時,一名紫袍官員的出現,在官員中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看,那不是秦大夫嗎?”
百官目光紛紛轉向紫袍官員。
“前些日子風傳秦大夫罹患虜瘡,果然是謠言!”
“天幸是謠言,否則我等要此刻朝拜的,恐怕就是那姓安的雜胡兒了!”
“慎言,慎言。莫要說這等喪氣話!”
今日的朔望朝是秦晉在虜瘡事件後第一次出現在百官麵前,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水泡的結痂也已經脫落,隻在皮膚上留下了一層淺淺的痕跡,若非靠近細看,絕難察覺。
秦晉出現在朔望朝,固然有穩定人心的效果,但他今日鄭重而來,絕非隻為了這一點。
就在出發前往太極宮前的半個時辰,由潼關送回的消息終於被送到了他的手中。從這一刻開始,退敵大計終於拉開了帷幕。
朔望朝會自唐初延續至今,早就不是為了處理政務,更多隻承擔了禮儀的需要。因而,在今日的朝會上,也沒有人認為天子會在這裏議論處置政務。
天子李亨在萬眾矚目中緩步入殿,每走一步,心中都是百感交集,曾幾何時自己也是丹墀下戰戰兢兢列隊而站的百官之一,可今日站在這丹墀之上,卻更讓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國土喪失,天下崩壞,等著李亨的也是一個不可預知的未來,他終於半推半就的從父親李隆基手裏將這千瘡百孔的江山搶到了手中。
百官三跪九叩,山呼萬歲,如此聲勢就連那一切從簡的登基典禮都難以相比,李亨很快被這種氛圍所感染,情緒也逐漸高漲。
接受了百官的朝賀以後,李亨正打算按照打好的腹稿說些激勵人心的話,卻聽秦晉的聲音在太極殿內驟然響起。
“陛下,臣有重大軍情啟奏!”
一語即出,君臣眾人紛紛愕然,太極殿上頓時安靜的呼吸可聞。
“秦,秦卿直陳便是!”
李亨的心髒極不爭氣的撲通撲通猛跳。他生怕在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百官們也與天子一般,心生忐忑。
秦晉出班,站在太極殿中央,慷慨說道:
“臣在出家門之前,得到軍前急報,就在前日晚間,已經克複潼關!”
克複潼關四字出口,太極殿內反而更加靜了,許多人甚至以為自己的耳朵產生幻覺,聽錯了。
天子李亨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在這種情勢下收複潼關又與癡人說夢何異?
還是李泌鎮定的很,大聲質問:
“此乃太極殿,禦史大夫莫要信口雌黃!”
在他看來,秦晉這麼說簡直就是在擾亂朝堂,收複潼關?別做夢了,如何可能?
秦晉並沒有回應李泌的質問,隻聽沉寂多日的魏方進冷笑一聲。
“禦史大夫何曾說過大話?倒是門下侍郎有誣陷同僚的嫌疑呢!”
眼見著朔望朝又要變成掐架大會,這不是秦晉所願,當即就朗聲說道:
“千真萬確!裴敬率神武軍前軍連夜智克潼關,盧杞率神武軍後軍南渡黃河,在陝州境內燒毀了洛陽運往關中的數十萬石軍糧,孫孝哲的二十萬大軍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此言一出,舉殿嘩然。
百官們無論如何也轉不過這道彎來,明明此前一日還得到消息,叛軍在關中各郡大肆劫掠,郡縣官員竟有大半無恥的選擇了投降,眼看著這個朔望朝將有可能成為絕唱,如何僅僅一夕之間竟克複了潼關,連孫孝哲和他的二十萬大軍都成了甕中之鱉?
“秦卿詳細道來!”
李亨安坐禦榻,表情如常,聲音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