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厚賞了橫山的村民,便下令繼續西進,他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金城縣,否則於野外露宿實在令人心驚肉跳。然則,到了金城縣以後,眾人才發現,事實遠比想象中要惡劣的多。
此前得到的報告中,打前站的宦官王洛卿跑了,金城縣令也跑了,可看著滾滾衝天的濃煙,李隆基直覺欲哭無淚,縣令跑也就跑了,因何還要把縣城付之一炬呢?不用想,城中的府庫此時就算不被搶光,恐怕也都被燒光了。
“聖人,事已至此,金城縣不宜久留……”
“成將軍可有合適的建議?”
成如璆腦中有一根弦時刻緊繃著,熊熊大火與濃烈衝天的黑煙使其倍感壓力,就算不和叛軍交手,倘若遇到當地的亂民,隻怕自己手下這幾百人也會陷入險境。
遠處從長安出發時,他帶了神策軍最精銳的兩千人,可昨夜的營嘯嘩變,竟使七成的人都或逃或散調,最終也隻來得及收攏了眼下這點人馬。
眼下人心惶惶,保持人馬的完整尚且費盡心力,倘若再麵臨被攻擊的境況,隻怕形勢會更難以遏製的崩壞下去。
當然,這種擔憂成如璆隻一個人在肚子裏反複的循環著,倘若說給了天子聽,除了給自己的無能再添幾分重量,除此之外別無作用。因此,麵對李隆基的質詢,他又心生欣喜,看來天子還是信任自己的。
“金城縣向西十五裏便是驛站,那裏有障塢和寨牆以供禦敵,還有糧食熱水可以充饑解乏……”
“如此甚好,即刻就去,再耽擱久黑天了。
李隆基疲憊的揮手示意成如璆不必詳細解釋,隻要抓緊感到驛站就行。成如璆應諾後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有些擔憂的道:
“以現在的光景看,要走一段夜路,為防止不測聖人須得做好急行軍的準備。”
對此,李隆基並不覺得驚訝,極為配合的點頭道:
“朕沒事,就怕皇孫們經不起顛簸。”
這也是一路之上,李隆基最為擔憂掛懷的。
可成如璆又能如何?難道真的為了皇孫而放慢行軍速度嗎?萬一遇到亂民或者亂軍追了上來,死幾個皇孫總比死了天子要強上百倍千倍吧?隻是這種話意會可以卻絕不能在天子麵前明說出來。
“皇孫們自有神佛護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李隆基輕歎了一聲。
“但願如成卿所言。”
歇息了一刻鍾不到,所有人上車上馬,繼續向西急進。太陽落山以後,在黑夜中行軍了大約有一個時辰,天子車駕終於抵達了金城縣西的這處驛站。隻是遠遠望去,入眼處漆黑一片,連一點燈火都沒有。顯而易見,驛站的吏員也都不顧而去。
這也沒有什麼,隻要障塢還在,寨牆完整,他們就可以在這裏安全的渡過黑夜。
“太子殿下,請下車吧!”
京兆尹張清拉來了軺車的簾幕,太子李亨身形散亂的由車上跳下。此時禁軍已經進駐驛站障塢之內,寨牆裏麵也燈火通明,他抬頭看了一眼,隻見匾額上寫有馬嵬驛三個字。
太子一言不發,任由張清引著自己進入障塢之內。張清是太子寵妃張良娣的兄弟,也是太子現下唯一跟在身邊的體己之人。
“想不到金城縣的官員逃散一空,區區驛站裏卻還有官吏堅守,真是難得,難得啊。”
張清自顧自的和太子李亨介紹著驛站的基本情況。
在長安出發之初,太子李亨身邊還有不少他看重的人,其中就包括被其視為股肱的李泌,可昨夜的營嘯嘩變之後,這些人或逃散,或死於亂軍之中。其實若逃走了也是一樁好事,若留下來跟著處境岌岌可危的太子,隻會更加倒黴。
張清與那些逃散已走的人不同,妹妹尚在太子身邊,又怎麼忍心拋下她獨自逃亡呢?也是張清生性忠厚老實,太子李亨才願意將其留在身邊。如果像當初的韋家那般喜出風頭,他隻會避之唯恐不及。
到了驛站之後,住宿的條件明顯好了許多。李亨作為太子也分配到了一間分作裏外的套房。
進入房內,李亨便徑自走向裏間,也不等人打來熱水悉數便和衣倒在了榻上。疲憊與絕望使得剛過不惑之年的他竟好似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張清的聲音就從外間傳了過來。
“殿下,殿下可睡著了?聖人囑咐人送來了飯食,還是先吃一些吧。”
在橫山時,李亨一口麥豆飯都沒吃,現在若也不吃,恐怕就要餓一夜的肚子。此處不比長安城內的東宮,飯點時不吃飯,夥房也隨時準備著烤餅燉肉。
李亨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並沒有睡著。外間的張清似乎也知道李亨是清醒著的,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