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這就親自去尋吃食……”
李隆基揮了揮手,楊國忠又帶著滿身的疲憊離去,他同樣是一日夜水米未進了,又累又餓。
離開天子,楊國忠的麵色忽而陰沉,喚來了左右。
“聽說太子捉回來了?增派人手,看住了,不得再有差池……”
左右應諾而去,楊國忠走了幾步,又覺得不放心,兀自在隨從的引領下往太子所處的位置而去。
軍中絕大多數的軍帳都在趕路中遺失,太子和所有的皇子、公主、皇孫一樣,沒有帳篷可住,隻孤零零的坐在大雪之中,數步之外則圍著一群滿身鐵甲的禁軍。
看著太子略顯佝僂的背影,楊國忠點了點頭,這個人是他一直以來最大的威脅,每每想及此人便如坐針氈。多少個夜裏他從夢中驚醒,都會看到李亨那猙獰的麵孔,楊家上上下下數百口人腐屍血泊。
當今天子春秋已高,楊國忠雖然仗著貴妃獨得寵幸可以橫行朝野,終是因人成事的沒有根基之人。一旦天子龍禦歸天,他的所有根基就會轟然倒塌。太子作為帝國的繼承人,一旦承繼大統,又怎麼會放過曾經屢屢與之為難的楊國忠呢?
而現在,這之前所有的擔心都不存在了,楊國忠看著落魄疲累狼狽至極的太子,甚至想縱聲大笑。不過,此時並非應該笑的時候,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辦。
“你們幾個過來,派人往前麵鄉裏張貼布告,召集百姓前來奉駕。”
話一說完,楊國忠又道:
“慢著,鄉野村夫看不懂文字,布告貼了也沒用,找幾個嗓門大的沿途宣講。”
楊國忠親自帶著人向西而去,過了一道山梁之後大雪漸漸小了,終於可以看的遠一點,舉目望去,一大片開闊田地間村屋錯落。
禁軍軍卒進了村子大聲宣講楊國忠事先準備好的布告。
“天子西狩,百姓奉駕嘍……”
然則預想中的熱烈歡迎並沒有出現,偶有百姓聽到呼喊伸頭看了幾眼又趕緊縮了回去,那種謹慎與害怕的神情仿佛是遇到了入村洗劫的強盜。
“老翁……家中可有糧……”
一名老翁從院牆裏伸頭出來,眼尖的禁軍軍將剛問了一半,牆後的腦袋就像躲瘟疫一般的消失了。
禁軍軍將在長安城中向來都是人巴結的對象,何曾遭受過如此冷遇,均是氣憤難當。
“當朝宰相在此,請鄉民不必害怕……”
結果一連幾家均是如此碰壁,楊國忠氣苦至極,想不到自己堂堂宰相,居然也有落魄如斯的時候,現在想要和百姓討一頓吃食竟沒有一個人理會。
幾個軍卒氣不過抓了一名避之不及的村夫,那村夫卻開口大罵:
“當朝宰相不去長安東麵殺敵報國,卻因何來到西麵?沒膽子的逃卒,還有臉像俺們討要吃食?如何,討要不成,還要強搶嗎?”
村夫說的激憤,口中毫無遮攔,把楊國忠罵的麵色漲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此時什麼宰相威嚴,全都成了破布一般,被那村夫撕了個粉碎。
楊國忠雖然橫行朝中,但畢竟不是路匪惡霸,又被罵的羞愧不已,加之天子在路上曾不止一次的告誡眾人不得騷擾沿途百姓,隻好強壓怒火,吩咐左右掏出隨身攜帶的金銀。
“老翁,這裏有金銀若幹,可否賣些糧食?”
村夫被鬆開之後沒有立時逃走,而是伸手接過了金銀。
“這裏可沒有精舂過的稻米,胡餅倒有一些。”
楊國忠極力裝作和藹客氣道:
“胡餅也可,請老翁速去拿吧……”
村夫剛剛返回院中,便有隨從來到楊國忠身邊提醒道:
“天子距離此處還有三裏!”
楊國忠大驚失色,想不到天子竟等不及自己回去了,一定是所有人都餓壞了,可他又能從這個村子裏買多少胡餅呢?並非所有人都肯賣糧食給自己,否則這些人也不必像躲瘟疫一樣躲的不見蹤影。
思忖的功夫,村夫很快回來了,手中提著一個竹筐,裏麵是已經冷透的胡餅子,看樣子大約隻有十幾張。這點東西,怕是還不夠天子以及皇妃、皇子們吃的,又怎麼會輪到他們?饒是這種冰涼的胡餅,楊國忠亦不爭氣的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
這時,隨從的聲音再度響起。
“天子車駕已經隱約可見,請相公盡快準備迎駕。”
楊國忠扭頭看去,果見天子車駕已經越過了埡口,沿著田邊小路緩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