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秦晉沒有記錯,李隆基在抵達蜀中後,向天下頒布詔書,封膝下諸子為各路大元帥,分別節製天下各道兵馬。這麼做顯然是孤注一擲,隻要是他李氏的種,哪怕有一個兒子能在地方上立住腳,也不至於絕了李唐血脈,至於還能不能定鼎天下,那就隻能看各自的造化了。
而以秦晉所知,李隆基諸子自幼養在十王宅內,嚴謹參與政治,都是圈養廢了的紈絝子弟,能指望這些昏聵無能之輩力挽狂瀾?真是天大的笑話。
“使君,戰馬草料已經喂食完畢,隨時可以整軍出發!”
烏護懷忠的聲音打斷了秦晉的思緒,現在還不是想著李隆基會不會昏招迭出的時候,最要緊的事是趕到長安去。
此時秦晉有一種難以對外人說的焦慮,那就是一旦李隆基果如曆史上一般放棄了長安,而李亨又沒有能力如曆史上一般發動兵變,然後跑到靈武去登基稱帝,便隻能跟著一路逃亡蜀中。
隻要李隆基父子逃到了交通閉塞的蜀中,恢複唐朝那就隻能是空話一句。所以,秦晉不得不為神武軍的將來做打算,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救下一兩個李隆基的兒子。如此一來,就算局麵壞到不能再壞,他還能夠以李氏的名義而有所作為。
不過,這種想法秦晉隻是一個人在腹中暗暗籌劃,大軍急進關中打起的旗號還是勤王護駕,事實上這也是最正常合理的反應,任何一個人見了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立馬黃河西岸,秦晉回首於黑暗中遙望黃河河麵,忽覺臉上一片冰涼,抬手一抹卻是水漬。
下雪了!
……
長安城,刁鬥聲聲,惹人陣陣煩亂,大唐天子李隆基在兩名宦官的攙扶下步履蹣跚的爬上了興慶宮東牆角樓,喘了好一陣才用幹枯的雙手死死抓住欄杆,盯著東方漆黑的虛空,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
“聖人,聖人使不得啊,讓老奴在此守候‘平安火’就是,龍體,龍體要緊啊……”
高力士不斷的勸說著李隆基返回宮中,由他在此守候“平安火”報平安就是。
然則,自從接到高仙芝生死不明的軍報以後,李隆基的情緒瞬間由天上墜落地域,便終日坐立不安,隻要太陽落山,必親自到這角樓望台之上向東瞭望,非見到“平安火”不可才會回到宮中就寢。
大唐立國之初,由潼關到長安每十裏便修建一處烽燧,日落之時便由潼關開始次第點燃烽火,與尋常烽燧報警不同的是,這乃是報平安之火,因而又被稱之為“平安火”。這“平安火”從開國到現在日日不斷,已經有一百多年不曾中斷過了。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李隆基的心也在漸漸下沉,漆黑一片的虛空中久久不亮起那期待中的‘平安火’,忐忑就像一隻毒蛇在一口又一口的啃噬著他的心髒。
李隆基貴為大唐天子,曾富有四海,此時竟無力的像個期期艾艾的孩子,不時傳出陣陣緊張而又不規律的粗重喘息。
就算因為天色黑看不到李隆基的表情,高力士也猜得出來天子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
陡而起了北風,隨之便有鵝毛大雪撲簌簌落下,眨眼的功夫李隆基身上就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終於,李隆基的身子微微一顫,整個人便頹然軟了下來。高力士手疾眼快,在李隆基身子倒地之前,將他用雙手拖住。
“聖人,聖人……”
說話時,高力士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
誰知李隆基卻身子微一用力,掙脫了高力士的攙扶,又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幹枯的雙手再一次把住了角樓望台上的欄杆。
“哭甚哭,朕沒事……”
斥了一句之後,李隆基抬頭望了望漫天鵝毛大雪,又擔心似的其言自語。
“如此大雪,烽燧莫非燃不起來?”
話音未落,卻聽天邊悶雷滾滾,由遠及近……
李隆基突受驚嚇,再也站立不穩,仰頭向後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