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軍中隻有少量的神臂弩,天子和楊國忠都不願意將這種經由秦晉之手,大批量製造的利器,裝備在神武軍中。這一回之所以能從軍器監調來上萬張,是他花了大價錢的結果。現在朝廷上自政事堂到六部各堂,已經像一塊爛透了的木頭,隻要不涉及謀反,沒有什麼事是錢解決不了的。
秦晉笑著看了看皇甫恪,這老狐狸早就見過神武軍裝備的神臂弓,之所以如此相問,還不是想分一杯羹?實際上,他也沒打算吃獨食,畢竟皇甫恪麾下的朔方軍還要防備駐紮於夏縣的孫孝哲部叛軍。
“掐算時日,也就這一兩日便會到絳縣,到時會分五千張給老將軍。”說到處,秦晉略微一頓,“不過箭矢卻要老將軍自行解決。”
皇甫恪的臉上立時就笑開了花,箭矢這種消耗品,他自可以尋著正規途徑向朝廷去要,隻有這種產量有限的神臂弩,即便軍器監有存貨,也隻會優先供應拱衛長安的神策軍,或者潼關的平叛大軍。
“這就足夠了,老夫感激不盡!”
皇甫恪表麵從容,但聲音卻已經罕有的發抖了,他實在沒想到,秦晉居然一次就分了一半神臂弩給他。
說話間,太陽漸漸沒入遠山深處,天色眨眼間暗淡下來。秦晉抬頭看了看已經發黑的天,不無擔心的說道:
“天黑了,城外不太平,咱們趕快回城吧。”
史思明部叛軍撤走後,雖然對當地沒有大肆殺戮,但終究是促成了不少失產百姓入山為盜,這些往日間看似良善的百姓們,一旦丟下鋤頭拿起了刀槍,立刻就從綿陽轉換為餓狼。
“這可不像秦使君的性格啊,叛軍千萬人馬中尚能來去自如,如何就怕了區區幾個蟊賊?”
秦晉也不爭辯,隻淡然一笑。
“我打算招募這些散落於山野間的盜匪。”
對於這種想法,皇甫恪大不以為然。
“這些盜匪殺人越貨,搶掠財產,早就失去了良善之心,就算接受招募將來也是個麻煩,不如盡數抓了全部斬首,來的幹淨痛快。”
“殺了未免可惜,隻要加以引導,將他們身上的力氣引到叛軍身上,豈非人盡其用?”
秦晉這麼說並非一廂情願的想法,這些山中盜匪多是本地的失產居民,要麼是當地豪強為非作惡強取豪奪所致,要麼是叛軍殺到搶掠財產所致,隻要引導適當,這些失去恒產的人,將極為容易為己所用。
皇甫恪還是不以為然。
“刁民為盜,身無恒產,隻怕沒等他們殺賊,就先禍害本郡良民了!”
秦晉嗬嗬笑了,皇甫恪即將為本郡太守,想不到這麼快就自動進入了角色,他便拍著胸脯保證道:
“請使君放心,秦某以人頭擔保,斷不會如此!”
秦晉不稱呼其將軍,而稱為使君,這讓皇甫恪老臉一紅,但又見秦晉如此信誓旦旦,不禁驚詫道:
“秦使君究竟為何,如此重視這山中盜匪?”
戰馬煩躁的打了響鼻,顯然黑夜的降臨讓他們感受到了威脅和不安。秦晉加快了下山的腳步,又一麵回答著皇甫恪的疑問,他必須就此事說服這個老家夥。
說起這件事的深層原因,秦晉的目光中頓時浮現起一層難以消除的憂慮。
“絳州一戰結束後,我先後去過多個縣,初步排查戶口,實有之數,已經剩下不到五成。”
很顯然,失去的半數戶口,其中一部分人可能逃難了,但出於漢人故土難離的習性,絕大多數人應該已經隱匿於山林間,或為盜,或避難。與黃河南岸都畿道的一馬平川不同,河東道處處山嶺,為這些人提供了絕佳的避難地,而他們在山中失去了謀生的途徑,和官府的約束,避難或者為盜,恐怕已經很難分出明顯的界限了。
皇甫恪雖然不善民政,但卻是個極為聰明的人,從秦晉的隻言片語中,他立時就明白了,入山為盜的未必都是失產刁民,很多良民為了避難竟也放棄了土地財產。
其實想想也很容易理解,人的性命畢竟隻有一條,為了土地而在家中等著兩軍交戰帶來的災難,傻子才會如此。何況又有河北道與都畿道的慘劇在前,百姓們隻怕早就成了驚弓之鳥。
如果當地半數人口都已經入山,難不成還真將他們都當做盜匪,一個個砍了腦袋?絳州數十萬人口,一次砍了半數,那才是災難吧……
至此,皇甫恪自歎弗如,此前他將料理民政看的太過想當然,一旦涉及到具體事務,立時就能看出自己不是牧民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