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難怪秦晉有先入為主的想法,而對崔亮生出了戒備之心。自從進入潼關以後,每到一處,每當要做成一件事,總會在關鍵時刻有人跳出來,橫加阻擋,甚至是陰謀陷害。而且非但如此,就連高仙芝都對他充滿了戒備和敵意。以至於秦晉都養成了一種思維定式,被人暗算竟隱隱然有些理所當然了。
但是,這個世界上又怎麼可能所有的人都與他和神武軍為敵呢?
即將與之進行交割的馮翊郡太守崔亮雖然是崔安世兄弟的族叔,但龍生九子還子子不同呢,清河崔氏又怎麼可能個個都是混蛋?
秦晉用力甩了甩頭,打算將腦子裏的雜物都甩出去,卻不妨院中有人突然說話了。
“使君可是在想拿崔亮的古怪之處?”
聲音偏冷低沉,不用去看秦晉都知道這是盧杞。
“你也覺得盧杞古怪?”
盧杞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屋內沒點油燈,天上又沒有一絲光亮,秦晉隻能大致判斷其位置所在,卻無法看到他麵上的表情,這讓秦晉很不習慣。
“使君安睡之時末將做了一些調查,也是奇怪了!”
秦晉訝道:“可有異常之處?”
盧杞的語氣中有些沮喪。
“奇怪就奇怪在沒有任何異常,崔亮好像真的很窮,郡守府的內宅隻有一名家生子的老仆負責操持,他的妻子家人也都沒跟了來。”
“也許是咱們過於敏感了,等崔亮交割了公務之後就與神武軍再無瓜葛,何必追究他是窮是富呢?”
秦晉以一種奇怪的語氣結束了兩人之間的談話。
天亮之後,秦晉洗漱完畢,帶著一幹親隨往郡守府去交割公事。
但城內的四馬大道卻被越來越多的百姓所擁堵住,秦晉急切間拉住一名百姓問道:“大清早,你們這是要去往何處?”
那百姓沒好氣的答道:“崔使君要離任高升了,俺們本郡的父老要送萬民傘呢……”
秦晉愣住了,他來到唐朝有大半年了,還是第一次遇到百姓們集體給離任的官員送萬民傘。
盧杞並沒有跟著秦晉來郡守府,他還要到軍中去有公事交代,負責保護秦晉安全的是烏護懷忠,這個高大威猛的胡人勇士所到之處,便如煞神降臨一般,所遇之人無不紛紛躲避。
但這一次,烏護懷忠似乎也不管用了,本就不寬敞的四馬大道被百姓擠滿了,他們被堵在距離郡守府正門五十步外的一處路口就再難進寸步。無奈之下,秦晉轉道,打算從別處尋著進入郡守府的通路。
但可惜的是,正門附近的整條大道都被堵得滿滿登登,秦晉隻得轉到郡守府的偏門處,總算這裏的百姓不多,他打發隨從前去叫門。
好半晌,門裏才有動靜,一名仆役有些不耐煩的打開了門,僅閃開一條縫,露出半個腦袋。
“誰啊……”
仆役口中的啊字才發了半個音,便陡然驚叫了一聲:“秦使君何以,何以走了偏門?”
堂堂現任郡太守,一郡的最高長官,與前任交割公事時,竟然走了便門,這可是國朝以來前所未聞之事。這對於一位官員倆說,不啻於奇恥大辱,抑或是說自取其辱,畢竟秦晉是主動到便門來叫門的。
“某乃郡太守秦晉,來與崔使君交割郡中公事。”
那仆役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今後的太守如此丟臉的事被自己看到了,將來還不得尋了個由頭將自己遠遠的攆出去,如此豈非連吃飯的營生都丟了?但倒黴歸倒黴,那仆役卻絲毫不敢怠慢,連忙把便門大開,奔出門時腳下還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跌了個狗吃屎。
隻不過即便那仆役沒跌了個狗吃屎,在來到秦晉麵前時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使君在上,並非卑下無禮,不讓使君由此門入郡守府。實在是出於為了使君的官聲考慮啊!”
秦晉沒想到,那仆役竟動作如此之快,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就已經跪在麵前,還劈裏啪啦,聲淚俱下的說出一大堆阻止自己進入這便門的理由。
他本就沒有這個時代的上下尊卑意識,至於走前門還是走後門這種事,完全是出於使用考慮。但在拿仆役的口中說出的理由,竟讓他大吃一驚,想不到在這個時代為官,竟連走前門還是後門,都關乎著政治正確。
秦晉盡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隨和。
“不走此門,還能走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