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看裴敬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模樣,想不到也有如此陰損的一麵,讓陳千裏做督戰隊,擺明了就是要陷他於不以啊!”
秦晉並沒有搭茬,恐怕自此以後龍武軍上下再也不會認同陳千裏了,督戰隊殺掉了他們此前所有的情分和信任。秦晉自問這件事若是換在自己身上,絕對不會做這種選擇。然則,陳千裏這種人做事有著極強的原則性,明知道可能導致不希望看到的結果,仍舊毅然決然,義無反顧的做了。
這也許就是古人常說的“君子可欺之以方”。具備這種品質的人,在秦晉原本的那個時代早就絕跡了。因此,秦晉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君子,所以和小人妥協也就沒有什麼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礙了。
他此前所欠缺的,隻不過是對這個時代的理解少了一些變通。當然,此前種種碰壁之中,也不乏對這個時代人的低估。為此,他已經交足了學費,受到了足夠的教訓。
“說句誅心之言,朝邑之戰對使君對神武軍倒是件好事呢!”
盧杞又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語調說著,他對陳千裏和龍武軍絕無好感,與絕大多數神武軍中的軍官一樣,對其充滿著濃濃的抵觸和戒備。
“使君何不乘此機會將龍武軍的那些殘兵敗將一並吞並了?”
“這是後話,朝邑小城的百姓已經逃散十之有九,明日一早大軍撤離之後,就要將此城付之一炬。咱們人馬不夠用,不宜分散,必須將所有兵力中起來。”
“使君明斷。”盧杞拱手讚了一句,停頓一下又問道:“周匄所言崔亮之事,使君可相信?”
“你認為呢?”秦晉不答反問。
“末將以為,周匄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皇甫家在‘厭勝射偶’一案中幾乎破家,崔亮一向又與楊國忠親近,這次奉詔回朝任門下侍郎,沒準就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秦晉點了點頭,盧杞的說法正與他不謀而合。盧杞又出言提醒道:“隻是這崔亮和崔安世、崔安國兄弟絕不能容日而語。比起那蠢如豬狗的兩兄弟,崔亮簡直就是狐狸、豺狼。”
秦晉則麵無表情的回答:“隻要他不與神武軍為難,就隻做不知,咱們沒有多少時間耽擱在內耗中了。”
次日一早,大軍開拔西返,被甩在身後的是熊熊大火與彌漫十數裏的濃煙。
在西返的途中,便有人向秦晉提出了疑問,既然他們在朝邑之戰中擊敗了皇甫恪,為什麼不乘勝追擊,收複蒲津,徹底平定叛亂呢?他並沒有像以往一般耐心的予以解釋,朝邑一戰哪裏是什麼勝仗?那分明是皇甫恪主動選擇的撤退。就算皇甫恪沒撤,龍武軍徘徊在崩潰的邊緣,神武軍一頭撞上去,即使勝了也將是慘勝。而慘勝對於他還有意義嗎?到時候他拿什麼去經略馮翊郡,抵抗叛軍?
之所以不明說,是不想一次打消掉神武軍因之而起的士氣。
皇甫恪叛亂對馮翊郡的影響極為惡劣,據路上收留的逃民所說,朝邑以西到蒲津黃河岸邊,幾乎已經沒有人煙了,百姓們怕戰亂波及,又時不時的有傳聞,皇甫恪投了安祿山,叛軍會由蒲津繞過潼關,直取關中。
百姓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安祿山叛軍在潼關以東的斑斑劣跡,生怕家破人亡,是以竟在三兩夜間便攜家帶口的逃往了馮翊郡的西部,甚至逃竄到了京兆府地界。
隻是負責京兆府的地方官生怕朝廷怪罪,又將逃進境內的逃民轟回了馮翊郡。
所以,神武軍越靠近同州城,一路上所見的難民就越多。來自東部的逃民東一群西一片,就像集體搬家一樣大包小裹,推著小車,與神武軍同向而行。
秦晉很奇怪,同一條路,在來的時候幾乎沒見過多少逃難的隊伍,因何僅僅隔了一夜,逃難的百姓就像雨後春筍一樣多了起來呢?而且,這些逃難的百姓們也不懼怕他們,甚至還有意的僅僅跟隨著神武軍,才走了不到二十裏,跟著神武軍向西行進的逃民數目竟已經與之相當了。
秦晉帶著親隨到百姓中詢問他們的基本情況,百姓們在聽說他就是一軍主將之後,竟嘖嘖連聲的誇讚著,英雄出少年。
在這些逃難的百姓身上,秦晉沒有看到想象中窮困與木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