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乏了,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你們也一並退下吧!”
秦晉終於如蒙大赦,行禮告罪之後便退出了勤政樓。
勤政樓內涼風習習,出了殿門迎麵撲來的卻是陣陣熱風。夾在熱風間的還有頻頻不斷的蟲鳥叫聲。這些都昭示著夏季的到來,而夏季的到來,除了帶來了悶熱與煩躁,還讓秦晉的緊迫感時時增加。
秦晉本想在離開興慶宮的路上與高仙芝搭訕幾句,可對方卻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甚至連虛與委蛇的客氣都欠奉。
看來高仙芝對秦晉仍舊存著深深的芥蒂。這讓秦晉心底不免泛起了一絲苦澀與悲涼,想一想剛剛來到唐朝的時候,支撐著他衝破重重艱難險阻的動力之一就是挽救高仙芝的個人命運,然後希冀與借此挽救大唐王朝滑向深淵的命運。
可世事豈能盡如人願?
高仙芝的個人命運的確被改變了,他不但沒有失去性命,反而還一躍成為了宰相之首的中書令。然則,大唐王朝的命運似乎並沒有多少改觀。朝廷內部爭權奪利,烏煙瘴氣。隻要安祿山發兵西進,在叛軍強大的攻勢壓力下,老邁的天子不一定會做出什麼腦殘的決定。
至此,秦晉自問多多少少看清楚了症結的關鍵之所在。大唐王朝的命運是否沒落,似乎很難和某個人的個人命運掛鉤。換言之,就是某些人的命運即便改變了,也很難對大唐王朝有立竿見影的影響效果。
這就好比一輛自重非常的車子,在急速行駛中,即便是急刹車,也不是想停就能停住的。
大唐王朝就像一輛急速行駛的車子,前方的深淵已然隱約可見,現在想要刹住車子,還來得及嗎?
目視著高仙芝略顯蹣跚的背影隱沒在車簾之後,隨著馭者催馬的鞭響,軺車轔轔駛離了興慶宮。
秦晉佇立原地,愣怔良久,直到隨從甲士催促才長長歎息一聲,上馬離去。
……
在回家的路上,杜甫愁眉苦臉,暗暗盤算著離開長安之後一家老小的安置。他知道此番一去到馮翊郡,很有可能麵臨刀兵之禍,若帶著妻兒同去,唯恐連累了他們。但是,如果將他們留在京城,又由誰來照顧呢?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沒錢的緣故。這處城內的宅子還是杜甫在出任吏部郎中以後租下的,可誰知道安穩日子還沒過幾天,竟突如其來的爆發了兵變。直到兵變後,被楊國忠清洗出吏部,月餘以來的遭遇就像做夢一般虛幻而不真實。
由於時間倉促,以吏部郎中的俸祿難有多少積蓄,現在的吃用還是韋濟在此前接濟的數車物什。
剛一進門,便見妻子楊氏倚在房門前翹首企盼。
“夫君可定下決心了?”
楊氏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知道丈夫的理想和抱負,但苦於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束縛住了手腳。
“夫君不論去何處,妾身都寸步不離!”
杜甫心下一酸,答道:
“七日後,動身往馮翊去,你和孩子們就留在長安。”
他沒有言及刀馮翊去可能遭遇刀兵,生怕楊氏擔心。
楊氏忽然又道:“剛剛高仲武來了,夫君遲遲未歸,又匆匆離去。”
聞言之後,杜甫雙目一亮,很是興奮。
“仲武兄臨走可交代有何事?”
楊氏看了一眼丈夫。
“這倒沒說,臨走時隻留下了一錠金!說是明日再來拜訪。”
杜甫心中一暖,這位老友自潼關匆匆返回一定是有公幹,然則還不忘了見縫插針接濟自己。雖然受人接濟不是光彩的事,但這份情誼怎能不讓人動容?
“仲武兄在潼關,恐怕還不知長安月餘的變故……”
杜甫口中的仲武兄乃是他的多年好友高適,哥舒翰赴潼關時,他被拜為監察禦史派往潼關輔佐禦敵,在這個當口回來,一定是身兼重要使命的,他等不到自己先一步離去也屬正常。
正出神間,忽聽庭院外麵有人高呼。
“杜郎中可在家中?奉秦使君之命......”
外麵的聲音有些嘈雜,後麵喊了些什麼杜甫和楊氏聽得不清楚。但聽說是秦使君,指的自然就是秦晉,其人現在已經正式受命為馮翊郡太守。
杜甫急忙出了院子,卻見門口有三名騎馬的甲士,一眼就能辨認出是神武軍中的禁卒。
為首之人他卻是識得,正是秦晉依為臂膀的裴敬。
“裴校尉駕臨寒舍,有失遠迎!使君可有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