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一句無心之言,竟然也不幸言中。
韋濟跺了下腳,恨聲道:“不是與那閹豎有齟齬,是得罪了楊國忠,怕楊國忠那是趁機落井下石!”
聞聽此言,杜甫隻覺得頭大如鬥,恨鐵不成鋼的罵了一句:“這烏煙瘴氣的朝廷,還想不想好了!”
“我的子美兄啊,千萬謹言慎行,現在連中郎將都夾著尾巴做人了,萬一有個好歹,還有誰能護著你的脖子啊?”
兩個人的交談越繼續下去,杜甫便愈覺灰心喪氣,這哪裏還是他印象中的盛世大唐,難道真要回到那個嚴刑峻法酷吏盛行的漢朝去嗎?
杜甫也好,韋濟也罷,其實一直都有四個字就在嘴邊,卻又不敢說出來。
……
“巫蠱之禍!”
一名頭發灰白的老者,洋洋自得的說了四個字。
程元振驚訝的瞪圓了眼睛。
“可有典故?願聞其詳?”
這名老者正是鄉嗇夫範長明。
範長明搖頭晃腦的說道:“將軍容稟,下走昔年曾讀過一部書,上麵便詳細記載了前漢征和二年的一樁大案!”
程元振的興趣被勾了上來,“大案?與時下可有關聯?”
宮中的宦官們雖然識字,然則卻都是些不學無術之輩,不通詩書,也不通史。
“將軍莫急嘛,聽他把話說完。”
範長明卻道:“楊相公說的輕巧,這勾起來的好奇心就像饞蟲,怎麼忍得了?”
楊國忠哈哈大笑:“好那便說與程將軍聽聽!”
範長明聽了半晌,才頓有所悟,原本以為是老天送上來的機會,不想竟是範長明這老兒與楊相公一手策劃的。他看了一眼略顯猥瑣的範長明,心道還真是小覷了這廝,隻不知這廝是如何巴結上楊相公的?
繼而,程元振又想到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如此說,李宣仁那老道?”
僅從楊國忠會意的笑容上,程元振也已經窺得一二,隻覺得整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但同時也好生後怕,楊國忠這是在陪範長明玩火。範長明是個老鰥夫,無妻無子,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報仇,到頭來可別弄的玉石俱焚。
但程元振又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提醒楊國忠,何不由著他們折騰,自己好從中漁利呢?
“不知相公可有吩咐?”
楊國忠沒有回答,範長明卻緩緩說道:“有兩個人的府上一定要挖出來射偶!”
對方開門見山,程元振卻不願意就此為人驅使,冷笑道:“嗇夫好大的口氣,能不能挖出來豈是我能決定的?”
範長明似乎早就料到了程元振不會乖乖合作,笑著將一件物什遞了過去。程元振莫名其妙的接過來,才發現是封書信,但看了兩眼之後不免心驚肉跳。這竟是他與範長明構陷馮昂開罪秦晉時,互通的書信。
又驚又怒之下,程元振將手中的書信撕了個粉碎,這等東西必須毀屍滅跡,如果這些東西落在高力士手中自己哪裏還會有將來?
範長明卻嗬嗬笑著:“將軍莫慌,這隻是抄件,想撕多少,範某便有多少!”
聽到鄉嗇夫那猥瑣的笑聲,程元振直覺天旋地轉,指著範長明,連說話都哆嗦了。
“你,你,卑鄙,無恥!”
“我卑鄙?我無恥?難道還能比你更卑鄙,更無恥?”
程元振頹然一歎,身子終於軟了下來。
“說吧,要我怎麼做!”
範長明眼睛裏泛著貓戲老鼠的光輝。
“早這般如此,你我兄弟也不至於撕破臉了!”
想起這廝令自己深受羞辱又身陷大獄,範長明就恨不能生吞了他,如果不是機緣巧合,遇到了楊國忠,又豈能有今日的痛快?
……
看著案頭的名冊,李隆基的手在抑製不住的顫抖,上麵記錄的名字有他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但他萬萬想不到,這些人竟然都用過厭勝之術,來以射偶這等邪法作祟!
張輔臣和邊令誠都是李隆基最信重的人之一,甚至現在還肩負著重大的使命在外辦差,可偏偏他們也位列其中。唯一讓李隆基感到安慰的是,高力士清清白白,與此無涉!
“涉案人等一律下獄,張輔臣和邊令誠暫且不予處置!”
程元振今日遞上的名單裏多數涉及的都是宦官,也有一兩個低品級的妃嬪位列其中,這些人自然都是劫數難逃了。
“明日開始,去查太極宮,東宮!”
最後兩個字說出來,李隆基突覺心髒驟然急速跳動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