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你們還有話說?”
李亨的態度仍舊是不疾不徐,但他忽明忽暗的目光卻讓幾名官員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他們畢竟都是些司官堂官,甚少見過太子。如果不是得了政事堂某些人的送信,甚至也不知道杜甫與韋濟竟然到太子那裏惡人先告狀了,因此一群人便倉促決定,到太子那裏與之辯冤。可這些人還是沒想到,此事不論輸贏,他們人多打人少,總在道義上就失了先手。
但是,司官堂官們則一廂情願的認為,許多人被打的狼狽淒慘,甚至還有幾名官員連肋骨都斷掉了,他們就是受害者。
然而,也就是這種經不住推敲的事實,和拙劣的表現,使得太子更加傾向於韋濟和杜甫了。
“既然無事便退下吧!”
李亨沒留給他們多餘的考慮時間,直接開口轟人。
幾名官員無奈之下隻好再次施禮,帶著哭腔請求太子為他們平冤,然後才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李亨思忖了一陣,揮毫潑墨將今日發生的這樁奇事,略加修飾便寫成了一份奏書。
“速將此書送往興慶宮,進呈聖人禦覽!”
太子李亨雖然備受天子打壓,但敢於阻塞他與天子言路的人卻並不多。因為這麼做,不但得罪了太子,甚至連天子都會心生猜忌。所以,盡管政事堂的佐吏身後各有後台,卻沒人敢於慢待這份差事。
太子的奏書大約於一個時辰以後放在了天子李隆基的案頭。
自天氣回暖以後,李隆基的心情也逐漸與之回暖,潼關外的大戰對他的影響也日複一日的再消退。哥舒翰自潼關送來的戰報裏,雖然無甚勝績,卻也沒有多少敗績。
其實,簡而言之,哥舒翰采取的是一種全麵防守的姿態,不管叛軍如何在關外折騰,便隻由著他們折騰,潼關內的唐軍,一概不聞不問。而且在哥舒翰的軍報中還提及了河北道局麵又有了反複的情況,據說封常清先後在數郡接連打了幾場勝仗,導致不少地方的義士又紛紛舉起了大唐的旗幟。
當李隆基得知這個情況後,他內心中是五味雜陳的,對於這些僥幸逃脫一死的邊將,又如此再立新功,究竟是喜是憂一時間也很難把握。當初密令邊令誠處死封高二人,為的就是避免邊將坐大,步了安祿山的後塵。而現在封常清已經在事實上脫離了朝廷的轄製,一旦在河北道紮下了根,豈非尾大不掉?
反複思量中,李隆基已經有了決斷,很快一封敕令便新鮮出爐。他找來了頗為倚重的宦官張輔臣,鄭重囑咐道:“這封敕令你親自往河北區,傳與封常清,但有意外,可臨機便宜處置!”
天子所言的“但有意外,臨機便宜處置”這句話讓張輔臣頓時產生了一種極是不好的預感。
但李隆基卻沒給他發問的機會,隻擺手道:“去吧,準備準備,明日動身。河北乃叛賊肆虐最深之地,務必要小心!”
這一句叮嚀,險些使張輔臣落下淚來,他們這些殘缺之人都是天子的家奴,能被天子囑咐一聲小心,隻怕宮中數千閹人裏,有此殊榮的絕不超過一手之數。
張輔臣心中立時就騰起了願為天子肝腦塗地的意氣。
處置完一樁心頭大患,李隆基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政事堂剛剛送來的太子奏書上。
太子雖然清閑的很,但奏書卻每日不斷,隻是今日特地加上了個“急”字。他實在好奇,太子究竟有甚即時。於是便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打開了這封奏書。豈料不看則以,一看之下卻是怒火叢生。
啪的一聲,奏書被李隆基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禦案上。
“該殺,該殺!”
李隆基雖然允許大臣們在授意下打壓太子,卻不意味著任何人任何時候,都可以拿捏太子。因為太子還是他的儲君,將來有一天要繼承君位。
那些吏部的司官堂官們這是要做什麼?編個讓天下人笑掉大牙的故事來蒙騙太子麼?
李隆基近來對太子的限製越來越多鬆,態度也越來越好,這當然離不開太子的謹慎低調使然。而更重要的是,他有種預感,或許不久的將來,重振大唐的重擔沒準就要落在太子的身上了。
盡管李隆基口頭上絕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和對時局的無能為力,但在心裏已經比較清楚的認清了這一點,他現在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的保住自己的聲譽,而保住帝王聲譽最好最直接的辦法,便是盡快的收複東都洛陽,然後以此向天下昭示,大唐在他的統治下仍有能力平定任何叛亂。
然而,李隆基也還做著最壞的打算,便因此逐步樹立太子的威信,這同時也成了另一樁使他糾結的心事。因為他也怕太子坐大之後,又會危及自己的地位。
那些吏部的司官堂官們,今日作為正好觸及了這一處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