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責備,範某承擔就是。”
宦官的聲音陡而犀利。
“承擔?你怎麼承擔?程某冒著得罪死了高力士的危險,為你鋪平了路。結果怎樣?高力士反而更得天子歡心了,那個小豎子秦晉,不也是毫發無損嗎?你的鳥計策,在某看來還不如狗屁!”
範長明漲紅了臉,任憑這個叫程元振的宦官對他挖苦諷刺與責罵。誰讓他現在有求於人,也不得不低下頭來,委曲求全。但是,他卻在心裏將程元振罵了一千遍,一萬遍,早晚有一天會讓這沒了下邊的鳥人也嚐嚐千人踩,萬人踏的滋味。
範長明自認此前的計策已經十分高名。按照常理揣度,以秦晉的性格一旦得知了強搶侮辱侍妾的人是高力士的侄子,也必然會全然不顧其它的將其繩之以法。然則,這樣便會得罪了高力士,而高力士為了保住馮家的唯一血脈,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
一旦他無所不用其極,就會對秦晉百般打壓,導致誤了國事。
如此一來,天子必然會對高力士心生嫌隙,雖然口中不說,卻等於在心裏種下了一顆不滿的種子,生根發芽都是遲早之事。如果事情的發展按照這種進程,範長明大仇得報時日不遠,程元振在宮中的勁敵也即將失勢。
然則,萬想不到,一舉兩得的計策,到頭來還是終於成了一場空。秦晉經過一番波折之後毫發無損,反而在民間得了個有情重義的好名聲。高力士則更是令人叫絕,寧可忍著失去馮家唯一血脈的痛苦,也不肯在天子麵前攻擊秦晉一字半句。
由此之後,天子覺得虧欠高力士甚多,反而對他更加信重與榮寵了。
這對高力士而言,是失之東隅而收之桑榆。可是對範長明而言,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難道手中的權力就比家族血脈還重要嗎?
曾經的範長明也認為,權力和地位要比子女重要的多,但直到他失去了兩個兒子以後,變成了絕後的孤家寡人,才悔不該當初。然而,後悔卻已經晚了。
那一夜,他抱著已經凍成了冰坨的大兒子,欲哭無淚,他後悔為什麼當初利用兒子來實現他的野心,到頭來,野心沒能達成,卻連兒子的性命也一並搭了進去。
這一切都是拜秦晉那小豎子所賜,如果不是秦晉,他範長明沒準已經是新安的縣令了。
隻可惜,世間事容不得後悔和假設。範長明為了報仇不惜犧牲了族人和長石鄉追隨他壯丁們,最後還是沒鬥過秦晉而功虧一簣。
範長明不相信,秦晉會永遠福星高照,總有一次,隻要有一次讓他逮住了機會,就會毫不猶豫的痛下殺手。
但還是很可惜,這樁看似完美又無懈可擊的計劃,居然被秦晉輕而易舉的就化解了。
現在充斥著範長明內心的,除了被程元振斥責後的惱怒,還有計劃挫敗後的失落。
終於,範長明被程元振數落的失去了耐心。
“現在我就是以死謝罪也於事無補,不如再籌謀下一步的計劃,總不能讓那小豎子得了便宜去。”
程元振卻冷笑道:“秦晉小豎子與我有什麼仇了?給我一個為你火中取栗的理由。”
範長明想了想,鄭重其事的回應。
“如果將邊令誠牽扯進來呢?”
範長明知道,程元振在禁中嫉恨的人可不止高力士一個,就比如在潼關監軍的邊令誠,也是其中之一。
果不其然,程元振聽了邊令誠之名後,一雙小眼睛眯縫了起來,態度頗為玩味的反問了一句:
“不知邊將軍又有何罪?”
範長明思忖片刻,又一字一頓的說道:
“謀逆大罪!”
“謀逆大罪?”
程元振的眼皮突突一陣亂跳。
他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以範長明這樣一個嗇夫出身的老者,竟敢張口就誣陷邊令誠謀逆大罪,於是便有些懷疑的看著範長明。
範長明似乎也看出了程元振的懷疑,便又十分篤定的解釋著:
“以範某一人,自然難以成事,若有程將軍從中協助,便有可能了。”
此時的程元振已經因功被李隆基下敕,晉為右監門將軍,看似已經與邊令誠平起平坐,但終因為沒有邊令誠那等監軍西域的顯赫軍功,總覺得矮人一頭。是以,因妒成恨之下,他便也恨不得一腳將邊令誠踩下去,讓此人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便詳細道來,究竟須程某如何協助?”
然則程元振卻自有主意,絕不會一身牽扯進去,以招致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