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的日子倏忽即到,平日裏甚為冷清,人跡稀少的禁苑立時就歡騰熱鬧了起來,官員佐吏人來人往如車水馬龍一般。
這次演武與以往大不相同,並非在校場上集合演練,而是搬到了禁苑曠野之中,以野戰的形式做對抗演練。因此觀兵的台子便不能設在校場之上,但這也難不倒楊國忠,他親選了禁苑邊緣的一處小山上作為觀兵場所。
在演武正式開始之前,楊國忠又親自到興慶宮中去迎接天子李隆基。李隆基起的很早,興致也很高,見楊國忠來了便執意要騎馬往禁苑去觀兵。
不過,楊國忠等人豈能放心的讓李隆基騎馬冒險?他畢竟已經是年逾古稀的老人,萬一在馬背上有個閃失好歹,他們這些人即便想要施以援手,隻怕也來不及。
為了避免鑄成大錯,楊國忠與高力士從旁苦苦相勸,才打消了李隆基騎馬的打算。被掃了興的李隆基隻能悻悻的等上了車輦,隨著馭者手中的馬鞭劈啪作響,車馬驟然轔轔起動,直往城北禁苑而去。
禁苑中,秦晉一身穿皮甲,躋身於神武軍眾將士之中。
裴敬很不自然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甲。他們今日所穿的衣甲,是楊國忠昨日遣人運送而來的,俱是北地燕兵的鎧甲樣式。
楊國忠此舉固然不言自明,秦晉卻不管許多,令所有人依令換裝。
北地衣甲以黑色為主,清一色的穿在身上,遠遠看去,一片黑壓壓的肅殺之氣也甚是駭人。秦晉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就在昨天入夜之前,才終於省悟。
神武軍缺少的就是與真正叛軍的區別。於是,他又連夜命裴敬入城采購十數匹紅布,撕成了三千條五指寬,一尺長的布條,分發到每一個將士手中。
裴敬整理完衣甲之後,又將綁在右臂上的猩紅布條緊了緊,這就是他們的標誌,神武軍與眾不同的標誌。
秦晉今早的誓師講話,到現在還在他腦中回蕩。右臂這一方猩紅布條,就是神武軍必勝的標誌!
嗚嗚……
牛角忽然嗚嗚咽咽的從遠處傳來,裴敬立時便緊張了起來。
“中郎將,開戰的牛角已經吹響,我軍該往何處去?”
雙方的兵力對比,可謂是懸殊至極。高、陳、楊三家的人馬足有五萬上下,而秦晉的神武軍才僅僅有三千人。隻要開戰的牛角吹響,就算他們一人一口唾沫,沒準也能把神武軍眾人淹死。
但是,裴敬從秦晉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畏懼與膽怯,仿佛今日的勝利必然隻屬於他一般,僅僅是這份自信與從容,就讓裴敬敬服不已。
秦晉卻隻沉聲問道:“昨夜命你們連夜去埋的物什可埋好了?”
裴敬拍著胸脯道:“全都埋的妥當!”
“很好,派出人手去,分守引信,隻等‘唐軍’距離百步之時,便點火開戰!”
……
位於小山上的觀兵台視野很好,隻要舉目望下去,幾乎就可以將整個禁苑盡收眼底。
“聖人快看,那就是神武軍!”
高力士指著遠處一片黑壓壓人馬,這些人的衣甲與長安禁軍的衣甲風格迥異,是以十分的好認。
“哦?連衣甲都換了?楊國忠倒是賣力!”
李隆基口中的話也聽不出是褒是貶,他順著高力士所指看去,果見神武軍停在原地,似乎沒有半點轉移運動的跡象。
“秦晉這是在猶豫甚來?再遲疑一會,便要被‘唐軍’包圍。到時,他也隻有繳械投降的份了!”
“奴婢便不懂了,‘唐軍’本就該贏,如何聽著聖人之意,好像還在為‘叛軍’著急呢?”
李隆基神秘一笑,又壓低了聲音對高力士說道:
“力士可知,朕昨日作弊了,四張羊皮紙上其實都寫了‘輸’字,不論秦晉抽中哪一張,都逃不掉扮作叛軍的差事!”
聽罷李隆基所言,高力士為之愕然,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好,隻能愣怔怔的看著的天子。
良久之後,李隆基才喟然一歎。
“其實,是朕想給秦晉出一道難題,考校一番後,看他是否可堪大任……”
李隆基的聲音越來越輕,目光也隨之投向了廣闊的戰場,逐漸變得深邃。
“動了,動了!”
高力士又是一聲驚呼。
李隆基亦忍不住緊緊的攥起了拳頭,但神武軍還是待在原地,沒有挪動半分。最先開動的是楊國忠的中軍,出於安全考慮,整場野戰均以步卒決戰,而不使用馬匹。上萬人的腳步同聲踏地,傳來的咄咄之聲,也隨著生生呼喝直透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