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此賊談何容易,你說這些事都空口無憑,天子不會相信的!”
範長明忽而跪了下來,磕頭泣血道:“卑下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一字一句虛言,願墮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也許是與範長明有著共同的敵人,也許是對範長明悲慘遭遇生出了同情,邊令誠竟對他好感漸生,好言道:“這是作甚,快起來,快起來。除掉秦晉小豎子,雖然不易,卻不代表出不掉,隻還須從長計議……”
範長明雙目張露出喜色,直起了身子懇切道:“將軍擔憂所命,卑下死不旋踵!”
邊令誠道:“好,你再說說秦晉那小豎子的累累罪行……”
聽得範長明數落秦晉的斑斑劣跡,邊令誠心中竟又生出隱隱的快意,似乎已經看到不久的將來,這小豎子必然會底細全露,罪有應得。
“卑下有個疑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範長明竟不答反問。
邊令誠心情好了許多,一揮手道:
“但問無妨,不必拘泥!”
“不知將軍又與那姓秦的小豎子有何等深仇大恨……”
這個問題讓邊令誠一瞬間愣住了,他自問著,是啊,與秦晉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啊?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從何時起開始視秦晉其人為眼中釘肉中刺,預除之而後快……
……
當夜,李隆基召來高力士。
高力士見天子心事重重,便寬慰道:“聖人保重龍體,沒準過了上元日,形勢就好轉了……”他知道河北道形勢的糜爛,再一次使天子深受打擊。
李隆基忽而輕歎了口氣。
“想不到朕做了四十餘年太平天子,臨到古稀晚年卻要經曆這等內憂外患的重重危機,若是朕再年輕二十歲,哪怕是十歲……”
李隆基的話中透著無限的遺憾,似乎在為自己的力不從心而懊惱。這也是高力士侍奉他半生,所從未見過的情形,竟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靜靜的等著,等著天子說話。
果不其然,半晌之後,李隆基的聲音漸趨幽冷。
“你連夜去見楊國忠……”
聽罷天子的囑咐,高力士驚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張,久久不能合上。
“這,這……”
“去吧,朕意已決!”
高力士再沒有言語,轉身而去。
……
次日,天子一道詔書,再次震驚了朝野。
以剛剛罷相的楊國忠為隴右節度使兼劍領南節度使,雖然都隻是遙領,無須到隴右履任,但天子的這等反複舉措,讓百官們都錯愕了,摸不清楚天子究竟意欲何為。
消息傳到禁苑神武軍駐地,鄭顯禮正在與秦晉商議軍器監弩坊署的趕製進度,兩個人的第一反應,這道詔書應該是謠言,在得到確認以後,又各自在案頭重重一擊。
“天子終究還是放不下他的平衡之術。”
鄭顯禮已經在為秦晉的將來感到了深深的憂慮,經此一役後,楊國忠肯定恨透了秦晉,將來一旦複起,必然要置之死地而後快。
秦晉卻道:“天子不是放不下平衡之術,而是老了,老的已經優柔寡斷,反複無常了!也不知道這是大唐之福,還是大唐之禍!”
天子罷掉楊國忠的相位,已經生出了漸漸將權力讓渡給太子的想法,以使年富力強的太子挑起匡扶社稷的千鈞重擔。但是,從啟用高仙芝開始,秦晉就已經覺得天子的心思產生了莫名的變化,直到現在將剛剛罷相的楊國忠又抬了出來,便徹底明白,天子還是放不下他戀棧了四十餘年的皇權。
隻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得天子徹底亂了陣腳,開始變得反複無常呢?這讓秦晉百思不得其解。
秦晉對天子的評語險些讓鄭顯禮驚掉了下巴,他畢竟生長在唐朝,皇帝對他而言是個神聖而又不可企及的人,即便是在心裏也是敬畏多過腹誹。而秦晉則不同,完全沒有任何思想包袱,可以通過各種朝局變化清晰的分析李隆基的心裏變化。
“好在隻是遙領,掛的虛銜,對朝局的影響當不至於……”
鄭顯禮的話說到此處連自己都無法勸服……
秦晉的擔心卻更是深遠,天子僅以虛銜給楊國忠,或許是礙於,之前罷相,現在又陡而複起,臉麵上掛不住。也許再過三兩月,說不定就會使其入政事堂,到那時,朝廷上下便要熱鬧了。
從哥舒翰開始算起,高仙芝,楊國忠,包括一直韜光養晦的太子李亨,哪一個是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