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杜乾運長籲口氣,暗暗嘀咕了一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秦將軍莫怪……”說罷,催促戰馬,進入轅門。
檢校神武軍中郎將杜乾運接掌神武軍後,巡查城防等日常軍務仍然照舊,但在當日午間就公布了第一次任免文告。
裴敬免去校尉一職,由獨孤延熹接任,餘者旅率、隊正也多有升降調整。其中,裴敬、盧杞等人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貶斥。
由此,杜乾運入神武軍中,可算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神武軍中大部都是世家子弟,對這個心懷歹意的檢校中郎將很是不屑,然則有獨孤延熹在,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凡有出言不遜者,一律杖責二十!
秦晉因肉刑傷害將士體膚筋骨,早就以跑步、禁閉等措施將其取代,今日獨孤延熹再次抬出肉刑,目的就是要消除秦晉在神武軍中的影響,這還隻是第一步!
第二步,杜乾運又下令將關押的八百多名違犯宵禁之人登記造冊後,一律釋放。並且明告軍中諸將士,自此以後,凡有爵位職官者違犯宵禁市禁,一律不得鎖拿關押,交付罰金即可!
對此,裴敬等人敢怒而不敢言,獨孤延熹接掌校尉以後,將他們留在營中,專司馬廄清掃。
盧杞揮起手中木鍬,捏著鼻子鏟了一堆馬糞,可他從小嬌生慣養,何曾幹過這等粗笨惡心的活計,泛綠的馬糞與馬廄裏難聞的臭氣充斥鼻口之間,他終於忍不住三兩步奔了出去,趴在雪地上一陣狂吐。
“還是沒長進,幾坨馬糞就敗的丟盔棄甲?”
盧杞幹嘔了一陣,回頭發現是楊行本,不禁怒道:“也好過叛徒!兄弟們都遭到了排擠,緣何獨獨你升了旅率?”
兩個人一言不合就要動手,裴敬趕緊上前將兩人分開。
“軍中鬥毆違犯軍規,難道想被攆出神武軍嗎?”
裴敬的的聲音有點歇斯底裏,他十分清楚,兄弟們都是有家世背景的,杜乾運所為不過是想讓他們知難而退,離開神武軍。但他偏偏不能讓此人得逞,不論多難多苦,都要堅持住。
至於獨獨楊行本一人升了旅率,乃因他的父親是楊國忠族兄,沾了光而已!其人雖然略有些油滑,卻與他們臭味相投,裴敬也相信,楊行本絕不會背叛他們。
“二郎做旅率也好,省得咱們兄弟都來掃馬糞,沒人監視軍中動態!”
楊行本道:“你當這旅率比隊正好當麼?獨孤延熹提拔上來的人,都拿一雙賊眼盯著某,就像蒼蠅盯著肉腥一樣。若有的選,寧願與兄弟們來馬廄掃一同掃馬糞,也不受那鳥氣!”
繼而他又歎息一聲:“兄弟們說說,中郎將這次真就凶多吉少了?”
盧杞翻了翻白眼,“還不是你那族叔,否則兄弟們此刻還在酒肆中喝酒吃肉呢!”
楊行本立刻一本正經道:“族叔與某可不相幹,以後誰再說這等言語,可莫怪某翻臉!”
在正色警告後,他又壓低了聲音,“兄弟們都聽說了嗎,霍國長公主今日入宮了,是專為中郎將求情去的!”
“果真?”
眾人下意識問道。
“一手消息,豈能有假!”
霍國長公主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妹妹,如果能勞動她出麵,就算天子再生氣,至少也會給三分顏麵的,眾人一陣欣喜,覺得秦晉脫難或可有望。
……
眼看著日落西城,一輛四馬軺車緩緩停在大明宮前,車上下來一人,身著紅裳絳袍,頭戴三梁遠遊冠,正是當今太子李亨。
李亨亦是心懷忐忑,天子一反常態於此時召見,也不知是何事。這一日京中變化夠讓人觸目驚心了,盡管表麵上風波已經趨於平靜,但直覺告訴他,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麵。李亨更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若再繼續下去,不知還能撐持幾多時日。
李亨當了十幾年太子,摧折了太多的精力,他今年才四十有五,兩鬢已經華發叢生。
“殿下,到了!”
隨著宦官的提醒,李亨停止胡思亂想,停住了腳步,這才發現此處並非天子慣常居住的便殿,而是一處幽深的院落。
院門吱呀一聲從裏麵打開,直映入眼中的是幾株桃紅點點的梅樹,李亨麵色凝重,毫無心思欣賞景色,腳步沉重的進入院內。
蒼老的天子正站在一株梅樹下,一領狐皮大氅裹著他蒼老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