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天子所言正是張輔臣所擔心的,這些宗室在長安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一旦鬧將起來,勢必將使長安人心不穩,在他看來自然要以安撫為主。可萬萬想不到,天子竟明知如此,態度還如此強硬。
“不敢?”
李隆基抖著頜下山羊胡,居然悶笑了一聲。
“朕不能見他們!朕讓秦晉整頓長安治安,正到了關鍵時刻,若見了外麵那些人,風言風語一出,此事就得功虧一簣,你知道嗎?”
說到最後,李隆基語重心長,以幹枯的右手拍著身下軟榻。
張輔臣心下羞愧,心道原來不是天子糊塗了,而是自己見識淺陋。不過天子的態度卻罕見的溫和,像這等耐心的解釋,就算對高力士也是不多見的。
便殿上靜的掉下根針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李隆基滿意的看著張輔臣,此人能夠冒險諫言,並非像絕大多數人一樣唯唯諾諾,說明他不但忠義為先,而且還是個頗有膽識的人。
李隆基畢竟不是昏庸無能之輩,雖然年逾古稀,精力不濟,可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是以對這個新近進入視線的小宦官越發滿意看重。
張輔臣剛要退下,李隆基卻又將他喚住。
“慢著!去內府支取絹帛百匹,金千兩,送到楊相公府上去。”
一想到貴妃今夜有可能發脾氣,李隆基就有些於心不忍,但又不能誤了國事,也隻能在金錢財帛上對楊國忠予以適當補償。至於巡查治安,整治不法一事,是萬萬不能半途而廢的。尤其城中米價,更是關乎大局穩定,絕不能任由那些無恥商人囤積居奇,暴漲上去。
李隆基略一思忖又對張輔臣道:“你親自去一趟禁苑,告訴秦晉,萬事又朕在背後,讓他盡管放手施為!”
天子口諭對神武軍眾人而言,無異於一顆定心丸。
裴敬初時還頗有些心虛,畢竟一長串名單上,不是重臣,就是宗室貴戚,若是這些人聯手鬧起來,萬一天子為了平息眾怒,而犧牲了自家中郎將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就算天子曾經有過承諾又如何?隻要對局勢有利,天子翻臉可是比翻書還要快的。
開元末年的宰相宇文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天子為了增加財賦收入,用宇文融的擴戶之法,數年間朝廷歲入大幅上漲。然則,宇文融執政風格霸道,不知變通,也得罪了朝中大批權貴,擴戶之法又使地方世族利益受損,長久下來怨聲載道,後來天子為平息眾怒,便毫不猶豫的棄之如敝履。
最終,一代幹才明相淒慘的死於嶺南煙瘴之地。
如此種種,裴敬擔心這位中郎將太過剛直,又身陷權力鬥爭中,難免也步了宇文融的後塵。但是,在天子派了親信內侍宦官傳達口諭後,這種擔心立時就煙消雲散。至少以目下情勢,天子整頓治安,平抑米價的決心,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期。
秦晉也暗暗鬆了一口氣,說他不擔心那是騙人,但這條路一旦走下去,就不可能再回頭,要麼走到底,要麼……不論後結果如何,這次算是賭正了。
次日一早,神武軍又在東西兩市張貼布告,將平抑價格的範圍擴大到了布匹,炭薪,肉食等十幾種生活必需品,如有違犯者,一經發現即行封鋪。
原本商人們都在觀望,等著重臣宗室貴戚們的反擊,等著看神武軍中郎將的笑話,誰知重臣們竟均是一聲不知,宗室貴戚們鬧雖鬧了,也終究是雷聲大雨點小。那位膽子比天大的神武軍中郎將秦晉,還是安然無恙,非但如此,還加大了打擊範圍,這讓商人們恨透了他,然而也隻敢背後裏咒罵幾句,真正敢於頂著風頭繼續漲價的,卻一個都沒有了。
一日之間,長安城中各種生活必需品的物價跌回了兩個月前的二倍以下,百姓們得到了直接的實惠,壓力驟然減小,紛紛拍手稱快。
也幾乎在一夜之間,神武軍中郎將秦晉的地位,在長安百姓口口相傳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當然,人們在稱頌秦晉的同時,自然也少不了對聖明天子感恩戴德,如果沒有聖明天子的決斷和支持,那些權貴們,一人一張嘴也能將中郎將秦晉生吞活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