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徒有心事重(2 / 2)

秦晉出了大明宮,冷風忽的刮起,渾身便狠狠打了個冷顫,這才警覺滿身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他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所披的狐裘大氅,這個時代保暖的衣物遠沒有後世那般舒服,隻有這件大氅可以算得上是擋風遮雪的上品。

翻身上馬,秦晉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戰馬突的竄了出去,直往通往長安城的長街而去。早間,陳千裏曾遣人送信,邀約他在那日宿醉的酒肆中見麵。胸中揣著心事,戰馬便在他下意識的催促中疾馳狂奔。

馬蹄如驟雨踢踏叩地,秦晉渾然不覺一支車隊與之相向而過,其間獨獨一輛軺車赤色金飾,硃黃蓋裏,分外顯眼。直到秦晉的戰馬消失在了城門內大街的盡頭,軺車簾子才緩緩放下,簾後的中年男子紫袍鈿帶,神色間頗為訝異的詢問同車之人。

“此人年紀方及弱冠,竟敢於禁中門外馳馬?”

同車之人語氣頗為鄙夷的回道:“此乃聖人駕前新起幸佞之臣,新安縣尉秦晉是也!”

中年男人聞言神色頓時變得凝重無比,同時又斥責同車之人。

“近來朝廷幾次勝績,都出自此子,父皇也歡喜的很。幸佞之臣此等妄語,隻怕連市井間都不會有。”

見被戳穿了牛皮,那同車人麵色略有尷尬。

“太子殿下,並非臣有意汙他,實在是這廝巴結傷了楊國忠,才得以幸進,”

“焉知不是父皇早有此意?”

軺車內的中年人正是當朝太子李亨,剛剛張輔臣到太子府去傳旨,天子有事召見,於是慌忙趕往大明宮。可歎那日大觀兵,身為太子的李亨竟然無緣到場,因此才不識這長安城中盡人皆知的秦中郎將。

與太子同車之人乃是府中的幕僚,這時軺車內一直默不作聲的第三人卻開口了。

“此人與太子殿下素無交集,若深究起來也是友非敵。”

孰料太子李亨竟在狹小的車廂中正身施禮,“萬望先生教我!”

這位備受李亨禮遇之人姓李名泌,為東宮屬官,身上僅有個待詔翰林的差遣,但很顯然,李亨與此人似乎介於亦師亦友之間。夾在兩者當中那位同車者卻是看的妒火中燒,咬牙切齒。

“太子殿下,眼下便有一則近憂,聖人召見,隻怕壞事要多過好事!”

太子李亨的興致頓時又低落了,身子頹然靠在了車廂壁上,旁人見父親,親敬皆有,唯獨他見父親,每每便如臨深淵,如臨大敵,當了十幾年的太子,沒有一天不再為項上的腦袋擔憂。想起太子哥哥的淒慘下場,他更無時不刻都要夾起尾巴來做一個比狗還乖巧的兒子。

然而,即便如此,父親還要像防備仇敵一樣對他嚴加監視,處處打壓。以至於曆任宰相,若想向天子表忠,便會不約而同的拿他這個太子開刀。當年李林甫還在位時,李亨竟為了自保不得已舍棄了結發之妻韋氏......

“太子殿下,到了!”

馭者的聲音傳入車廂之內,李亨從回憶中恍然警醒,整肅了一下衣冠,便下了軺車。該來的總歸會來,他從容下了軺車。早就候在宮門外的宦官殷切備至,上前一步噓寒問暖。

李亨報之以善意的微笑,就實而言禁中宦官對他的態度都不是很友善,隻有這個品秩並不高的宦官是個例外。

入了大明宮,便又早有專人在內側候著,李亨隨之消失在了幽深的宮牆盡頭。

“李輔國,莫看了,如何,舍不得?”

一個聲音落入宦官李輔國的耳朵裏,感覺就像吃了隻蒼蠅那般惡心。在禁中大內,誰還沒幾個死對頭了?隻可惜李輔國的這個對頭卻是管著他的頂頭上司。

“俺向高將軍請準了,明日就去太子府吧!”

高將軍指的自然是高力士。聽到這句話之後,李輔國的臉色霎時間變得無比難堪,對太子的態度好是不想平白得罪人,如果讓他追隨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這不是縱深跳進了火坑裏嗎?

“程元振,莫要欺人太甚!”

到了此時此刻,李輔國也顧及不上什麼上下尊卑,既然已經被程元振一腳揣進了火坑裏,還有必要再給這惡心角色好言好語嗎!

豈料程元振僅僅冷笑兩聲,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然後便口中哼著難聽的曲調,踱著方步,搖搖擺擺的去了,留下李輔國一個人愣怔在原地,長籲短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