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晉卻對這天子賜宴毫無興趣,這種半生不熟的甚至還帶著血絲的肉絲肉片帶著濃濃的膻味,就算以胡椒芫荽加以調味,仍舊難以下咽。
“秦卿,如何隻吃兩三口?酒肉不合胃口?”
李隆基抬起頭,眯著一雙老眼,笑嗬嗬道。
“啟稟聖人,臣心中裝著事,吃不下!”
這回秦晉不再裝作直率,直言自己吃不慣這種食物,而是決定借此提及今日所來的目的。
果然,這句話一出口,李隆基臉上的笑容頓時就變得僵硬,並逐漸消失。然後他又看似隨意的一擺手,喟然道:“喝酒吃肉,今日不談其它!”
既然已經開了頭,秦晉就沒打算輕易放棄,不過他剛要張口說話,卻由被李隆基打斷。
“秦卿要說甚,朕知道,也明白。朝廷就像一艘大船,掌舵人欲調頭轉向,奈何船身大而笨拙,不能如臂使指,朕的難處秦卿可體會得到?”
秦晉萬想不到,李隆基竟張口就叫起苦來,讓他不由得猶豫了,愣怔一瞬後,索性幹脆說道:“臣雖人在關中,但時時刻刻惦念著關外局勢,恨不得背生雙翅飛出去,殺盡那些作亂的逆胡。”
李隆基的麵色忽而深沉似水,聲音平靜的讚賞了一句。
“秦卿報國心誌可嘉!”說完他叉起一片羊肉放入口中,又繼續道:“兵事已有尚書左仆射全權負責,與朕說項卻是求錯了人。”
秦晉忽然離席,繞過條案,來到李隆基麵前,深施一禮。
“而今長安百官對戰事之態度樂觀的有些盲目,臣看在眼裏卻使不上力,恨不得不做這中郎將,還去關外做縣尉,隻要能殺賊……”
實話說,自崤山大火以後,叛軍遭遇大敗,主將崔乾佑被俘,李隆基對局勢的判斷也逐漸樂觀,現在與哥舒翰也好,與楊國忠也罷,商議的都是如何反攻洛陽的計劃,甚至他本人的心思也更多的放在了,如何防備朝廷中死灰複燃的不臣勢力上。然而,從秦晉的話中,他卻分明感受到了這個年輕人內心中毫不掩飾的焦慮。
瞬息間,李隆基興致全無,有些氣悶的哼了一聲,再也不動案上酒肉一口。
“難道安……他還能打進長安來?”
李隆基驟然聲色俱厲,然則正是這態度的驟然變化,折射出了他內心中隱隱存在的憂慮,不想承認,不想正視,卻偏偏被臣子揪著不放。
對於這聲色俱厲的質問,秦晉不發一言,忽的抬起頭來,一雙眸子裏充滿了堅定,迎向天子略顯焦躁的目光。
此時無聲勝有聲,不回答天子的質問,恰恰便是默認了!
就連李隆基都呆住了,他的質問不過是一句氣話,然而秦晉的態度卻分明是在無聲的承認,這種假設很可能成為事實。自安賊作亂以來,大敗叛軍的唯有秦晉所領的新安軍,所以他的意見與判斷,自然和其他臣子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