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雖然身為太平天子四十餘年,於朝政邊事懶問不理,卻對威脅皇位的十幾個兒子沒有一時半刻的放鬆過,尤其是到了當前境地,他身為皇帝的威權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更需要嚴防死守。
也因此,他需要為東都的陷落找幾個分量足夠的替罪羊,以洗脫自身失責的汙點,用以維護太平天子的威權,而封高二人不正是最合適的人選嗎?所以,李隆基才不遺餘力的抬舉哥舒翰,加封他為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位列宰相之班,其根本目的是用此人取代封高二人,繼而再以雷霆之勢一舉蕩平逆胡。
現在哥舒翰的建議明顯有著一切從緩的傾向,這也正與李隆基最急迫的需求背道而馳。
“而今河北道各郡縣紛紛反正歸唐,聖人隻需令朔方軍出雲中策應各郡,如此安賊逆胡後路便被切斷。隻要河北道掌握在朝廷手中,安賊逆胡便如芒刺在背,用不了多久,逆胡軍中士氣盡衰,不攻自破也未為不可!”
哥舒翰分析的頭頭是道,但也避重就輕的對一些問題做了回避,比如朝廷可用之兵都是市井招募的販夫無賴,缺少訓練更沒有作戰經驗,這種軍隊怎麼能和身經百戰的燕地逆胡叛軍相比呢?因此才一動不如一靜,與其冒著戰敗的風險打硬仗,不如等著逆胡內部先出了亂子。
然而,李隆基卻等不及了!剛剛他與報捷的佐吏交談了一陣,還得到了一個令人寢食難安的消息。安祿山在元日之後就要登基稱帝了,可這讓他如何能說出口來,難不成還要如喪考妣的命令這位重臣嗎?
楊國忠馬上從天子有些不悅的臉上讀出了一絲非同尋常的味道,在剛剛的交鋒中他敗給了哥舒翰,現在機會從天而降又豈能輕易放過?
“潼關外一場大火燒掉了逆胡十萬大軍,目下正是反擊的大好機會,老哥舒還在忌憚什麼?”
他這句話正說出了天子李隆基想說而又不能輕易出口的話。
豈料哥舒翰卻一本正經的反問:“不知楊相公所言十萬逆胡叛軍死於山火之中,可有確實的依據?”
時人說及數字從來都虛指以及有意識的誇大,同樣楊國忠也隻是信口一說,現在哥舒翰板起臉來要依據,卻又從何給他?
楊國忠回憶了一下“露布飛捷”的內容,帛書上的確曾言及崔乾佑在陝州、虢州一帶的兵力部署,隻好搬出來應付一下哥舒老賊。
“‘露布飛捷’言及弘農有逆胡叛軍五萬,陝州城下又以數萬計,加起來總有十萬之數!”
哥舒翰思考了一陣,才抬起頭道:“若楊相公所言屬實,逆胡叛軍至少有五萬人會被困死崤山,這場大山火實在勝過精兵二十萬!”
站在天子身側的邊令誠忍不住腹誹著:哥舒翰的胸襟果然當不得湖海之量,高仙芝出潼關時所領之兵便是二十萬之數,他這麼說無非是在暗指高仙芝無能,其實就算沒有人落井下石高仙芝和封常清也死定了,皇帝的敕書豈能是玩笑?不過哥舒翰這話邊令誠聽著也舒坦極了,畢竟大火的功勞要算在他的頭上,但一想到崤山大火這份功勞還要被活著的秦晉分區一半,心裏立時就疙疙瘩瘩起來。
如果不是秦晉“死而複生”,他又豈能被天子責備?
楊國忠見哥舒翰竟然附和自己,雖然將十萬之數砍去了一半,但結果是一樣的,他不會放過這個再次給哥舒翰添堵的機會。便幹笑了兩聲說道:
“誠如老相公之言,崤山大火當得二十萬大軍,老相公還顧慮什麼?若不乘勝出擊,豈非給逆胡叛軍以喘息的機會?”到這裏,楊國忠頓了一頓又麵帶微笑的說著:“崤山大火皆因縣尉秦晉火燒峴山糧草而起,不知以老相公之見,又當得功勳幾何?”
哥舒翰聞言再次冷笑:“我大唐隻以斬首,破城論軍功,他如果拿得回來五萬首級,某自然會為他敘功。”
至於此時趁勢出兵潼關以東,哥舒翰又看向了正盯著他的天子李隆基。
“聖人,崤山大火不滅,則人畜難以通行。臣以為當務之急並非出兵進擊,其要有三,一則聯絡北上的高仙芝,與關中遙相呼應。二則策應河北道起事各郡,使安賊逆胡後路斷絕。三則令秦晉死守陝州,徹底斷絕崤山中叛軍的後路,以期大火滅後做進擊洛陽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