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日暮時分,陝州城的城頭已經遙遙在望,至此,秦晉所部聚集驅趕的逃卒已超過萬人。鄭顯禮驅馬來到秦晉身側,疑惑道:“若高大夫放棄陝州,因何沒有焚城?”
秦晉也是心下疑惑,這的確有些不符合常理,既然連太原倉都燒了,陝州城還有留著的必要嗎?難不成還完好無損的留給叛軍?但不論如何,陝州城還未及燒掉是件好事,一座大城建起來不知要經過多少年,就這麼白白燒掉豈不可惜?
“走!到了城下便知因由!”
烏護懷忠領著同羅部還在驅趕逃卒,疏導他們往城西曠闊的空地方向而去,那裏是一大片農田,正好可以暫且安頓這些人。
不過,想法是好的,僅以數百人引導這上萬逃卒前進的方向已經很不容易,若想讓他們停下來,卻是休想。烏護懷忠隻能率部繼續遊弋在逃卒外圍,一路又轉向陝州城北的黃河。
逃卒們顯然是想北上渡江,斷後的秦晉很快發現了這個苗頭,便立即命人揮旗示意烏護懷忠不必理會逃卒去向,隻要他們不投叛軍,到哪裏去已經無所謂,想過黃河就讓他們過。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每每出人意料,就在秦晉打算放棄控製這些逃卒的時候,這支毫無秩序的逃卒大軍竟然堪堪停在了陝州城北的黃河岸邊。
直到秦晉也來到黃河邊時,才頓時恍然。原來,封凍的黃河早已被鑿開,渾濁的湯湯水麵上漂浮著一塊塊巨大的浮冰,很是駭人。最前麵的逃卒因為後麵的人還在向前擁擠,便如下餃子一般紛紛落入水中。
寬闊的黃河河麵上隻有一條窄窄的浮橋橫跨南北,極少數幸運的逃卒擠上了浮橋,沒命的向黃河北岸奔逃,仿佛過了黃河就會逃出生天一樣。秦晉鄙夷的一歎,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當了逃卒往西南而去?
陝州城外到處都是秋收後空出來的農田,既沒了密林也沒有成片的蒿草,就算大山火再凶狠也燒不過來,真不知這些人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忽然間,烏護懷忠縱馬而來,手中還提著一個青袍官員,到了近前後又將他一把仍在地上。
“爾自說去!”
那青袍官從雪地上爬了起來,已是狼狽至極,頭頂的官帽丟了,身上的袍子也被扯出了口子,但他的臉上卻擠滿了僵硬而又諂媚的笑意。
“下官奉杜將軍之命,特來迎候天兵使者!”
秦晉愕然,不知這青袍官員是何意,但見烏護懷忠眼裏露出了揶揄的笑意,便又定住了心神,等著青袍官員道明來意。
“杜將軍仰慕安大夫多年,而今燕兵解民倒懸,棄暗投明,正當其時……”
聞言,秦晉一陣苦笑,怪不得烏護懷忠會有那種揶揄的笑容,原來竟又被當成了崔乾佑的叛軍。
……
明威將軍杜乾運被高仙芝留下來斷後,隻等一切完畢之後,放火焚城,然後北上渡河,燒掉浮橋以斷掉崔乾佑叛軍的北上通路。
然而,杜乾運卻另有打算,眼看著東都陷落,名將紛紛敗北,這不正是敗亡前兆嗎?反觀安祿山的北地蕃胡大軍,勢如破竹,一月取東都,就算兩月下長安,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諺雲大難臨頭各自飛,如果這時還死死抱著唐朝的大腿,早晚有一天連命都得搭進去。
由此種種,留下來斷後這個倒黴差事,在杜乾運前來卻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正苦於沒有因由投效,而今不正可以獻城,獻橋了嗎?
杜乾運沒想到弘農郡的叛軍竟來的如此之快,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召集部下摸一摸底,對方便已經兵臨城下了。站在城頭上,杜乾運僅僅向新安方向看了一眼,便險些被嚇得腿肚子抽筋,上萬人的大軍山呼海嘯一樣席卷而來。很快,這些“逆胡叛軍”又直奔黃河上的浮橋而去。身在城頭上的杜乾運看的真真切切,暗道領兵的胡將果真不一般,竟直奔要害處而去,他現在被斷了後路,就算想跑也來不及了。
杜乾運不敢耽擱,趕忙安排了隨軍的親信書吏出城,去尋領兵的叛軍主將商談投降事宜。就算投降也得先談好了價碼,否則稀裏糊塗的便獻了城,萬一對方反悔又找誰說理去?
親信書吏奉令之後,出城便遇見了凶神惡煞一般的烏護懷忠,剛表明了自家主將有意投效安祿山,誰知對方竟不由分說將他提了便走。
從雪地上起身之後,那親信書吏才明白,戰馬上這個有幾分書卷氣的年輕人才是領兵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