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今春中風以後,便一直臥床在家養病,雖然經過大半年的將養已經大見好轉,可右臂和右腿終究還是落下了不甚靈活的毛病,走路稍快一些便明顯的跛足,至於右臂,執筆尚且艱難,更別論持刀開弓了。
為了顯示自己體魄健全,哥舒翰並沒有乘坐天子親賜的軺車,而是騎著來自西域河中的大宛良駒,在長安大街上風馳電掣直入興慶宮。
長安街市行人見狀紛紛側目,“那不是哥舒相公麼?聽說他今春已經中風病廢,如何還敢騎馬?”
“坊間謠傳也能信?若果真病廢,天子如何可能宣麻拜相?”
“有道理,哥舒老將軍出馬,叛軍指日可定了!”
行人議論紛紛,對時局無一例外,都充滿了希望和信心。至於已經陷落的東都洛陽,在他們眼中則太遙遠了。
在興慶宮中停留了整整三個時辰,哥舒翰才在天色見黑時,又騎著那匹大宛馬返回府中。戰馬直入府中後,家仆們緊閉大門,哥舒翰轟然跌落馬下,劇烈的顛簸耗費了他太多了精力,忍到此時此刻已經是極限了。
家仆們驚呼一聲,七手八腳的便來搶了過來。哥舒翰卻有氣無力的斥了一聲:“都退下!”然後獨自以左臂撐著地麵,直起了上身,又艱難的緩緩起身,雙腳穩穩踩著腳下方磚。
“走!扶我回房!”
……
哥舒翰離開興慶宮以後約有一個時辰,十數騎兵護持著衣衫襤褸的老丐由通化門直入長安城,在永嘉坊向左又直奔興慶宮。宮門衛士遠遠高喝:“何人敢皇城縱馬?”
“某乃監門將軍邊令誠是也,弘農郡峴山大捷,特向聖人報捷!”
“舉火!”
宮門守將令部下點起火把,見邊令誠衣衫襤褸,狼狽不堪,訝道:“監門將軍何以至此?”
“時間急迫,請速向聖人稟報,有緊急軍情……”那宮門守將先是聽邊令誠報捷,此刻又見他語氣急迫,也不由自主緊張了起來。但皇宮大內卻有規矩,日落之後不開宮門,除非有天子諭旨。
“但請將軍稍後!”
邊令誠本就是宮中內侍,熟知規矩,便道謝一聲,再不多說一句話。
片刻功夫,東便門從裏邊打開,一名內侍宦官急急走了出來,“天子口詔,監門將軍邊令誠入宮覲見!”
……
次日一早,峴山大捷的消息不脛而走,崔部叛軍五萬人的糧草被悉數燒毀,沒了糧草的叛軍就像沒了牙的老虎,如果趁機殺將上去,沒準還會取得更大的戰果,讓朝野人心惶惶的弘農之圍竟如此輕易的就化解了。
正逢常朝之日,天色蒙蒙未亮,百官就已經聚集在宮門內外,他們對內情了解不多,隻紛紛猜測著,究竟是哪位良將出手退敵。哥舒翰臨危受命,還未及出京,提兵駐軍在陝郡的高仙芝則是眾人揣測的首選目標。
一名給事中卻一語道破天機,“家兄為宮門郎將,昨日入夜之時,邊令誠入宮了!”
此言一出,立即驚起千重浪。
邊令誠不是奉旌節敕書出京監軍去了嗎?怎麼連夜還京了?他在此時此刻回來,一定與峴山大捷有著脫不開的關係。邊令誠於朝臣京官中雖然口碑不佳,但至少知兵這一點是得到公認的,如果說是他主導了這次火燒叛軍糧草的大捷,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他的能力,是否可以做到這一點。
百官們現在隻慨歎,剛剛聽說邊令誠丟失天子旌節敕書時,人們都準備算坐看此人倒黴,哪想得到不過一夜功夫,竟攜功返京了。
時辰一到,內侍官官宣布天子不豫,身為宰相之首的楊國忠例行主持朝會。首要一件事,便是當廷公布這件已經傳了一夜的消息。
果然,邊令誠有功其中。但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是,首功卻另有其人。
“甚?又是那個新安縣尉?”
當秦晉的名字在楊國忠的口中清晰吐出時,交泰殿中立時嗡嗡作響。
“肅靜!肅靜!”楊國忠的語氣很是不滿,一連兩個肅靜出口,不怒自威。
交泰殿中安靜下來。然而很快,百官們卻再一次的驚訝了。因為這位連續立下赫赫戰功的新安縣尉,已經在峴山火燒糧草一役中以身殉國了!監門將軍邊令誠僥幸不死,才將消息帶了回來,不至使英雄功績埋沒。
“天子有詔,弘農郡長史有功社稷,著禮部議加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