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管事一點也不想承認,他也因為一個小兒對他所管理的兵器發出讚歎而生出一股與有榮焉的驕傲來。待看到那小兒在青銅武器的架子旁邊停住腳步,踮起腳尖,用細嫩的手指劃過一件青銅鉞上的銅鏽痕。嘖嘖誇讚:“真好,真不錯。”田管事站在葉小蘭身側,用著跟她一樣熱切的目光看著麵前的青銅武器。一老一少,對著一堆廢銅爛鐵熱烈地交流起來。直到被冷落許久的葉老爹忍不住輕咳一聲,田管事方想起旁邊還站著這尊大神。
田管事很是懊喪。自己這遇到知音就忘乎所以的毛病怎麼就是改不了呢。如何就能把將軍冷落在一邊,還在將軍眼皮底下跟個小兒相談甚歡。雖然那小兒是將軍家的大小姐,雖然不會被誤當成怪蜀黍什麼的,當然他的年紀足夠稱得上怪爺爺,也會讓人誤會自己不穩重吧。可是,真是知己啊,難為這麼小小年紀就對兵器如此珍愛,見解也頗為獨到。不愧家學淵源。田管事的心事葉敬宏沒注意到,他現在隻覺得臉發燒。還好邊塞的風沙磨礪地一副黑臉膛,臉紅別人也不易發現。葉敬宏磨牙,努力去無視女兒看到青銅兵器兩眼冒金光的財迷樣。田管事對葉小蘭真誠地讚譽也被理解成怕他難堪而有意為之。三個人各懷鬼胎,匆匆選了一支馬鞭就各自走開。
馬鞭有些太長了,當然是相對於葉小蘭來說太長了。離開時,田管事非鄭重而真誠地承諾,會在最短時間內為大小姐趕製出一支適合她使用的馬鞭。葉小蘭頓時對這個有些邋遢,還有點囉嗦的老頭好感更增。揮著沒被她爹牽著地那隻手,跟老頭道著再見:“爺爺再見。”田管事聽到那句“爺爺再見”,臉上的笑容直接僵成驚愕,整個人立馬石化。抬眼既心虛又驚慌地去看老爺,怕老爺遷怒於他。
葉敬宏卻未曾注意到他那驚慌地注視。他聽到那句“爺爺再見”,險些一個踉蹌。在心裏淚奔道:那一庫房都是咱們家的東西,田管事隻是幫咱們管著。又不是伺候過長輩的積年的老仆,哪就敢當得你叫他一聲爺爺了。對著葉小蘭卻又舍不得責備,隻是婉轉地說:“青銅兵器很多都是冥器,並不適合陳設。”當女兒是想要跟田管事討要東西,對他客氣。看女兒點頭讚同,舒了口氣接著道:“對下寬厚是對的,稱呼上卻不能馬虎。”看女兒還是跟不倒翁娃娃一樣不停點頭,也不知道聽懂沒有。都不知道怎樣措辭才不會打擊到女兒:“下次可不能再叫那田管事爺爺了,會讓田管事為難。”看著女兒黑如子夜的眼眸盛滿困惑看向自己。葉敬宏差點脫口而出:想叫就叫吧。到底記得此時不是能胡亂**孩子的時候。有些規矩就要從小事做起,不能讓孩子有規矩可以隨意更改地錯覺。生生忍住想要說出地話,倒把個舌頭咬了。怕女兒看出異樣來,還得忍著疼不肯吸氣,生怕墜了當爹的威風。耐心地躬身詢問女兒:“蘭兒,怎麼想起要叫那田管事爺爺啊。”問出口方覺得語氣還是過於生硬。如此慎重地詢問,怕要嚇到女兒,以後女兒做起事情畏首畏尾反而更不好。不著痕跡地直起身來,牽著女兒漫步前行,狀似剛剛隻是無意識的一問罷了。
雖然如此小心翼翼,但葉小蘭內裏並不是真的三歲稚兒。也意識到自己言語不妥,卻不知不妥在哪裏。昂頭望向爹爹,細聲細氣地回答:“田管事博學多識,讓人好生欽佩。”行伍之內用實力說話,大家總是更佩服有真本事的人。葉敬宏認可了女兒的解釋。對那句博學多識卻很是不以為然。想做我葉家的管事,可不就得有真本事。此事的重點不是管事要不要有能力,是再有能力也是下人。
躺在自己屋裏**上,四周的帷帳把周圍隔開成一個獨立的空間。喃喃自語:“這是個階級社會,不是原來那個,大街上見個老人就喊爺爺或奶奶,見個年輕人就喊叔叔阿姨的地方了。”帷帳外,幫葉小蘭整理脫下的衣物的朝露,聽著她含糊的聲音,還以為是在囈語。搖搖頭,淺笑著拿起一旁的針線活計,邊做活計邊守著。院子裏傳來人聲,朝露眉頭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