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我對他怨恨至極,他卻始終對我這個姐姐死心塌地。
他總能在我被父母遺忘在角落時,跑過來找到我,把我的難堪和尷尬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我故意炒難吃的西瓜皮給他吃,他居然吃的津津有味,還豎起大拇指誇讚好吃。
我交第一個男朋友時,他眼中居然流露出哀傷的神色,忿忿的問我他哪裏比不過那個所謂的男朋友。
甚至連他後來交往的女朋友,身上都有我的影子。
這麼個單純無知的弟弟,在看見心愛的姐姐精神崩潰拿著瓶尖要自殺時,內心肯定會有所觸動吧。
其實我也沒那麼崩潰。
金錢的確能滿足我的虛榮心,但畢竟是身外之物。
隨便找個有錢的男朋友就能解決一切煩惱,我根本不需憂愁任何事。
隻是趁此機會刺激一下江陽罷了。
隻是一個小小的契機。
聽完我那番狀似痛苦絕望的話後,當他每次看見看守所裏自暴自棄的父親,看見以淚洗麵日漸憔悴的媽媽,還得提防著我這個做姐姐的輕生自殺。縱然他內心再強大,恐怕也承受不了如此壓力。
尤其是在經曆了袁禮和陳華杉的雙重背叛後。
可他依然沒心沒肺,吃飯時講一些無聊的冷笑話努力逗母親笑,搶著幹家務替母親分擔壓力,甚至還瞞著母親偷偷在外麵找兼職。
而整天隻知道吃飯睡覺上網的我,總被母親責罵是賠錢貨。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該多好。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對他心懷妒恨,說不定還會覺得他是個好孩子。
而正因為他是好孩子,才襯出了我有多麼陰暗和卑微。
隻要他存在一天,我就會永遠活在永無止盡的黑暗。
如果他死掉就好了。
這是從小就掩埋在我內心深處的期望。
江陽哪裏知道,當我跟他同桌吃飯時,當我跟他坐在同一個沙發上看電視時,當我跟他一起走在上學路上時,我心底滿滿的,都是——去死吧。
我一點都不恨他,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他隻不過是一個天真幼稚的傻弟弟而已,但我還是渴望他死掉。
光想象一下得知江陽死掉後父母傷心欲絕的臉,我就能開心的笑出聲來。
所以。
在他坐在電腦前苦思冥想找兼職時,我站在他身後,說:“幾年前爸媽給我們買了保險。如果我們其中一個死了,保險公司就會賠償我們家一大筆賠償金,那樣爸爸和公司就有救了。”
所以。
江陽身形一頓,轉過頭望向我,眼底一片陰霾。
我麵無表情地與他對視:“你不會讓我去死的,是嗎,弟弟?”
他當然不會讓我去死。
因為我是他最親最愛的姐姐。
江陽跳樓之前,母親在家裏割了脈。我看見她拿著刀片。精神恍惚的進了衛生間。
——脆弱而又不負責任的更年期婦女。
我若無其事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直到聽見衛生間傳來肉體倒地的聲音。
我眼睛盯著電視屏幕,撥通了江陽電話。
“媽剛剛割腕了。”我說,“可是我不打算送她去醫院。”
江陽沒有說話,聽筒裏傳來呼呼的風聲。那時我還沒有意識到他在學校頂樓。
或許那時他隻是想吹吹風,或是抽支煙。
“就這樣死了也好,活著太累了,不是嗎?”我繼續說。
電視裏在播放一個廣告,紮著馬尾辮的小女孩牽著弟弟的手小心翼翼地過馬路,兩隻小手緊緊攥在一起。
“還記得以前我說過如果你將來嫁不出去我就養你一輩子嗎?”江陽低聲說,語氣微微發顫,“我保證,會努力賺錢,我會養你的。所以你快點把媽送到醫……”
我厲聲打斷他:“養我?你拿什麼養?你馬上高中畢業了,上大學會花費巨額的費用!輟學出去找工作?一個剛滿18歲的廢物又能幹什麼?所以說你到底要天真到什麼時候!?”
我抬高音量:“知道嗎?跟你做姐弟的這十八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希望你去死。”
“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是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