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深秋,天空一片陰霾,遲遲不肯散去,秋霜竟然也姍姍來遲。天空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打在枯荷之上,發出一陣陣錯落有致的聲響,似乎讓人略慰情思。
玲瓏高塔,簷牙高琢。把酒臨風,放眼遠眺,灰蒙蒙的天際之下,碧瓦飛甍,鍾鳴鼎食之家一直蔓延到無邊的天際。
塔內,棋一副,酒一壺,杯子兩隻,人兩個,一襲明黃,一襲淡紫。
“子歸,糧草被劫一案查得怎樣了?”少年天子淡淡的問道。
“剛收到大理寺傳來的消息,戶部侍郎的嫡子在獄中咬舌自盡了。”名喚子歸的少年淡淡地應道。
“獄中大刑用遍,郭盛一聲不吭,這會兒怎麼自盡了呢?”少年天子慢慢地飲盡杯中酒。
“管家被抓了,大刑之下,招了,還翻出了賬本,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郭盛不認。”子歸不緊不慢地言道,“私扣軍餉,私吞糧草,共計二十萬兩黃金,郭勉那老賊被亂刀砍死,真是便宜他了,萬幸這批糧草沒被劫匪搶走。”
“劫匪的消息查得怎樣了?”少年天子又問道。
“除了案發現場留下的那隻竹蜻蜓,什麼也沒查到。”子歸俊逸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困惑,意味不明地淺笑道,“陛下,臣前幾日翻了一些舊時案件的宗卷,倒是發現一件趣事。前年陛下派去燕北犒勞軍士的是龍虎衛副指揮使,去年是兵部侍郎,今年是戶部侍郎,三人全被亂刀砍死,案發現場全都留了一隻竹蜻蜓,劫匪殺人後全都遇到了大隊官兵卻全身而退,蹤跡難尋。而各位使者呢,查察之下,全都私吞軍餉,巧合到詭異的程度。說起來,案發之前,這幾隻老狐狸誰敢說他們不是純良中正之輩。可是如此一來,誰還敢出使燕北?臣有個不情之請,若抓到了匪首,請陛下恩準微臣探視一二。”
隔了半晌,少年天子垂下眼瞼道:“明日朕會下旨處置戶部侍郎一案,至於劫匪的追查,就到此為止吧,興許是故人……”
子歸微微一驚,抬首望向天子,卻見那張剛毅而熟悉的臉上懊惱與緬懷交織,嘴角掛著苦澀的笑容。
“陛下……”子歸垂首,心中驚詫萬分,暗自忖度,陛下從來就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為何會露出如此矛盾的神色。
“發去燕北的詔書還是沒有回應麽?”天子又問道,帶著淡淡的感傷。
“是的。”
“她怎麼……怎能如此?”天子低首呢喃,卻又頓了頓,幽幽地言道,“她留鎮燕北,統禦內外,詔她回京,終究是朕強人所難了。”
“請容子歸多句嘴,您這也太縱容她了。詔書十二道,道道落空,誰敢如此囂張?燕北十五郡,三十萬兵馬,全部掌握在她一人手中。姑且不說朝廷未向燕北征收任何賦稅,還年年送去糧草幾萬石。她如此做法,難怪禦史台的那群老家夥天天上奏說燕北都護擁兵自重,目無王法。說真的,您就不怕她占山為王?”子歸調侃道,嘴角掛著戲謔的笑容,身子向前微微一傾,露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她不會。”這三個字天子說得斬釘截鐵。
“得,無趣得很,是子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子歸撇了撇嘴,“不過,她如果真懷有異心,到時候有你哭的。”
“燕北,邊塞重地,也是苦寒之地。黃沙漫天,冰雪難消,遇到年成不好時,顆粒難收,燕北都護無論是誰,朝廷都要送糧草,否則途有餓殍,哀鴻遍野。”天子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