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將軍府又歸於寧靜。隻在偏房的一隅一根蠟燭還發著微弱的光芒。司空鷙守在一張床前,俊朗的麵容摒棄了平日的猖狂與冷傲,凝視著的目光深深的但卻藏著無限溫柔。
他的目光駐留在一張清秀卻纖瘦的小臉上。
他的眼睛幾乎一眨不眨,隻癡癡盯著那張蒼白的小臉。好像在害怕隻要他一閉眼,她就會消失掉。他必須無時無刻不陪伴著,牽掛著。
女孩額上的幾屢亂發已經被汗水浸濕,臉上是痛苦的神色。她小小的胸口上下起伏,正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燭光搖曳得照見司空鷙頎長的身姿,在光與影的映襯下,他更加威武而矯健,而她,更加羸弱。
隻有這時,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風光無限的大將軍,他隻是一位兄長,似乎要用自己全部的感情注入這個快要喪命的幼小身體。
這才多久?他離開她身邊才多久,她怎麼又瘦了一圈了?走的時候她還能勉強起身給他送行,可他回來,她卻又淪陷在病痛的夢魘中。
司空鷙突然發現,她雖然懨懨病態,還是可以隱約可以看出她期年以後的國色天香。
如果給她長大的機會,她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如果她上天給她時間長大的話。
想到這裏,司空鷙有些吃驚:他從來就相信人定勝天,他想要的從來沒有失手過,而現在,麵對著她,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也許他是個貪戀權勢的人,但他從不在意什麼所謂的感情和羈絆,隻有她,他希望她能待在他身邊。
不希望任何人奪走她!
司空鷙忽然想起六年前他們第一次相識的場景。
那是在梨花隨風落下枝頭的季節。她坐在梨樹下的石凳上,梨花瓣落滿了她的發與裙,她一臉甜甜地笑容,並沒有察覺他向她舉起屠刀。
她盈盈地笑著,像個小小的花仙。
她的聲音脆生生的:“大哥哥,一起來數梨花瓣吧,好不好?”
他沒來由的來了興趣,放下刀,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好像他沒有要抄她的家,沒有處決她的親人,沒有讓她變成她家的獨脈,沒有想要也殺死她。
他靠近她小小的身軀,嗅到她身上梨花的香,他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她露出他已經很久沒見到的真誠笑容:“爹爹叫我千千。”
而她的大名並不叫千千,她叫黎夢軒,正是那位與司空鷙政見不和而被除去的大臣之一兵部侍郎黎雄的小女兒。
從那以後,他便留她在身邊。
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爹爹說,千山萬水,也絕不會和娘分開,娘過世後,爹爹就叫我千千。大哥哥,此去當真是千山萬水,你會和千千分開嗎?”記得那是他起程奔赴漠北前線時,她對他說過的話。他怕她的病情惡化想讓她趕緊回房,她卻執意不肯,非要將他送到大門口不可。
她一臉認真,好想問了什麼非常重要的問題。
他心中一緊,像伸手去擁抱她,又怕自己的雙臂太勁,她柔弱的身軀不堪重負。
手雖然低低垂著,卻緊緊攢成拳頭。
他凝望著仲夏的樹葉,它們含著初露,生氣勃勃。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轉身躍上馬背。
馬兒沒命地飛奔起來很快就把她和他發呆的隨從甩在身後。她也該回去了吧?行了好遠,他回過頭。
她卻還在那裏,就連晨夏的和風似乎也能輕而易舉折斷她。
千山萬水,隻求與你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