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角(1 / 2)

仲華,男人,三十歲。如果把這七個字作為仲華的個人簡曆,是毫不為過的,在這座城市,除了姓名,性別,仲華什麼都沒有。每天,仲華都在不同的公司門前寫著不同的個人簡曆:仲華,男,三十歲……

仲華的好運來臨時,已經是三十歲零九天的時候了,三十零九,九——天長地久,永遠的意思,希望永遠三十。這是仲華的美好願望,跟做夢一樣美好。懷著這樣美好的願望,仲華迎來了第一份工作——疏通廁所、下水道管道。

仲華看著這份戲劇性的工作,苦笑了一下。十年前,仲華剛從老家來到這座城市,無文憑,無經驗,甚至連普通話都說不清楚,“好心”的潮州佬給了他這樣一份工作,仲華不勝感激。當時仲華以為是坐辦公室的,因為這份工作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暢通工。潮州佬發音不標準,仲華聽成了——去辦公,貨真價實見識過後,才知這不過是老家捅廁所的,城市人就是有文化,就是捅廁所也叫辦公。

十年之後,仲華望望天,天還是那個天,城市上空依然布滿陰雲,街道依然車水馬龍,那個十年之前十分擁擠的十字路口擴大了,車流暢通了很多,可是依然無法疏通那增長過快的車流,車禍每天都在發生,數字反而有增無減。看著那些缺胳膊斷腿,甚至去了極樂世界的城市人,或者外鄉人,以前,十年之前,仲華很悲痛,甚至晚上睡在床上還落眼淚,為受難者默哀,而現在,思想已經麻木,有時候還生出些奇怪的想法,希望死多些,那麼自己就有機會享受一下城市過剩的物質文明。

還是暢通工好,整天在廁所、在下水道,要說碰上車禍,根本不可能。所以十年之後,仲華又回到了起點,重新做起了“去辦公”,想起當初的誤聽,仲華又苦笑了一下。

長時間在下水道,在廁所,仲華沒有什麼朋友,除了幾個“以屎相見”的蟑螂以外。有時候,仲華覺得蟑螂比城市裏的人更看得起自己,起碼它不嫌自己沒有文化,不嫌自己髒,衣服破爛。它毫不顧慮地在仲華的臉上,肩上,頭上,甚至胯間爬來爬去。仲華覺得很親切,並不象城市人那樣怨恨它,看到蟑螂就猛踩,好象蟑螂的祖先曾偷窺過人類的祖先一樣,隻踩得腦袋迸裂、粉身碎骨。仲華不趕它們,覺得這些“朋友”不容易,它們已經躲到下水道了,人類對它們的殘酷還不能減少絲毫。

仲華覺得蟑螂親切還有一個原因,也許是最大的原因,有時候,蟑螂大哥喜歡鑽進仲華的褲襠裏,在他的“是非根”之間竄來竄去,甚至還用觸須輕輕的“按摩”,用小嘴輕輕地舔舐。仲華覺得很舒服,特別是在三十歲這個年齡還是單身,某種程度上滿足了心理需求。有時在一邊疏通廁所一邊想入非非,夢見很多很多漂亮女孩……

蟑螂大哥從來不咬仲華,仲華也是很小心,疏通的時候盡量不碰傷蟑螂大哥的身體。仲華替蟑螂鳴不平,人類為了引蟑螂大哥上當,還給蟑螂大哥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小強。蟑螂以為人類對它示好,結果都葬身在人類的鐵蹄之下。

這天,仲華在一家公司疏通廁所時,不小心滑了一跤,心想完了,掉到化糞池去了,結果卻浮在了一個堅硬的甲殼上。等仲華晃過神來,化糞池並沒有什麼鐵甲殼,自己也好好地在岸上,好象並沒有滑倒。怪了,仲華不知所以然。

與仲華同在一家潔廁公司的還有一人,叫什麼?仲華不知道,隻知道外號叫“林鑽”。外號一般給人起的都有相關的意思,大多是損人的,可這“林鑽”,初聽並不知什麼意思,找潔廁公司疏通廁所的人都會問問,原來是耳誤,不是“林鑽”,是“能鑽”。顧名思義,是鑽下水道的能手。

仲華有時候還挺羨慕“林鑽”的,為了行文的方便,以後就省略了引號。不為別的,就為那比仲華能鑽過低過矮的下水道,比仲華每次多拿那二十元錢,仲華就覺得自己不如林鑽。在仲華的眼裏,林鑽就是英雄。

可是仲華沒有告訴林鑽,蟑螂鑽進褲檔的感覺。他肯定沒有享受過,仲華自以為是的想,蟑螂大哥是我最好的朋友,它絕對不可能鑽林鑽的褲檔,它不可能見異思牽,移情別戀,因為我對它的好隻有它知道,林鑽是絕對比不上的,林鑽肯定在急急忙忙鑽下水道時,不知踩死了多少隻蟑螂。仲華甚至還認為,鑽進他褲檔的一定是母蟑螂。仲華美滋滋地想,很幸福,就這一點上,仲華就覺得林鑽比不上他,但一想到林鑽比他多的二十元錢,仲華又覺得比不上林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