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而他身邊的人,要比虎狼可怕萬倍。
意料之外,韋墨焰並沒有動怒,反而看起來像在仔細地想這個問題而又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所謂的宿命。”淡淡一聲自嘲,平時看起來難以接近的人中之龍在不斷爆響的篝火照應下竟親近了三分,目光中似有回憶在流淌,“可惜,我卻是不信命的人。”
這答案未免答非所問,但於姑蘇相公卻也算是收獲,較之一路上冷寂無言,此刻的韋墨焰更讓他想要探尋、接近。
說什麼驚才絕豔、人中之龍,終歸是個以情為生的人,或者,他的愛恨之強烈更勝於尋常凡人,不過是掩蓋在天地為之色變的光耀下難以為人所見罷了。
遠處響起幾聲孤零零狼嗥,蒼涼淒悲。
之後十餘日,在韋墨焰的固執堅持下二人又於大漠中心地域搜索了兩圈,如先前一般,除了滿身黃沙外別無收獲。
他沒有放棄尋找夏傾鸞,隻不過是停止了無畏的消磨,畢竟蘭陵還有一眾提心吊膽的等他歸去的子弟,他手中還握著天下江山,握著對她的承諾約定——這天下是他許她的聘禮,絕不許任何人染髒踏碎,她若回來,還要再送她一場驚天動地的婚事;她若不會來……
那麼,焚盡這江山無限為她陪葬好了。
臨撤出大漠前,韋墨焰跳下駱駝站在廣袤沙海中心,閉起眼感受熾烈風沙呼嘯而過,時光洪流般不可阻擋。徒然伸著手卻抓不住任何東西,就好像紫袖曾經對他說的那樣,滿掌黃沙越是緊握越是留不住,最後空餘悵然追憶。
姑蘇相公緊緊跟隨其後,顛簸的駱駝在無邊朔漠中緩行,前方墨色身影又陷入漫長的沉默不語中,仿佛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人存在。怎會看不出那人的失落?縱是氣吞山河傲視寰宇,他所珍視的東西,所愛所守的東西,最終沒能留住。
解下駝背上幾近空乏的水袋,內中漠民自釀的水酒澀而微酸,一口飲下,竟是將他嗆住了。不由苦笑,於酒他是千杯不醉卻會犯下這等離譜錯誤,劇烈的嗆咳帶起肺腑苦味彌漫。
最苦莫過死於無人可見之處,最悲莫過死而無伴。
依稀中每字每句記得真切,卻忘了是誰說過的這話,現在想來忽地害怕,害怕她如今正是這般悲苦。
“酒。”
姑蘇相公先是一愣,後才反應過來他是要從蘭陵帶來的家鄉酒,隻剩幾口的水袋急忙遞了過去。
韋墨焰嗜酒,眾所周知。
接過水袋高高拋棄,未落之前劍光長吟,醇香滴露盡灑大漠。
傾鸞,你若活著,聞到這酒香便會知道我曾來找你;倘若你當真已經不在人世,那麼,夜半無人或是月色清冷時,不妨循著酒香魂歸故裏,閣台上,角落裏,夢魘中,讓我再見你一麵,哪怕,隻是一眼。
“走。”毫不猶豫利落轉身,那雙藏著無數心事的深邃眼眸並沒有回看,不違他一貫的淡漠幹脆,果斷決絕。
而上天最喜戲弄凡人,多少擦肩而過多少一念生死一瞬別離,時時於人間上演。
他眉眼低沉踏過的黃沙之下數丈,囚於黑暗淒冷中的白衣女子正觸著手腕被禁錮赤鸞,一遍遍,喚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