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輕咳被空曠山穀擴大回響,行至遠處的馬車裏似有感應,白衣風華的女子忍不住掀開窗帷回望。
穀口,月色長衫被微風牽扯翻飛,那般絕世靜美容顏如畫,泛黃的油紙傘緊握手中淡漠轉身,再不能見。
曾經離別依依,他在雨幕中咳得昏天黑地,懷裏嗚咽的女孩兒舉著傘踮起腳撐在他頭頂,小臉兒累得通紅。
接過傘,少年強笑道,隻要小鸞兒不哭,哥哥就不會再咳了。
而她真的相信那句話,從此艱難險阻生死境地,咬著牙不肯流一滴眼淚。
許許多多歲月再追尋不回來,隨著年華泛泛聽著天地蒼老,如那把泛黃的老傘一般被珍藏,卻記不起從前顏色。
“月哥哥。”
然而終是沒有出聲,隻在心裏默念。
緣起十餘年,緣滅一瞬,緣終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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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萬裏,千山負水流,山花絢爛一瀉盡目,百鳥繁音啾啾。
他再回蘭陵已是近一月後,她再睜眼看這喧囂浮華已是近百日後,此間相思無人提起,就當是夢一場,路一段。
倚欄遠望,濃重秋色開始侵襲豔豔紅綠,偶爾幾片枯葉落地,在忙碌人腳下踩出清脆碎響。
拔地而起的七重高閣不知多久沒有散出酒香了,這時四溢的濃醇引得閣中幾個嗜酒子弟貪婪地閉眼深嗅,茫然中差點一腳踏入禁地。
“想什麼呢,到處亂走。”
一聲輕喝打斷了順著酒香往樓上走的兩個酒蟲,鬼影敲了敲扶欄發出空空響聲,兩名破月閣子弟紅著臉低下頭急忙離去。
“又是從哪裏弄來的酒?蘭陵城中可沒這麼香過。”
堇衣女子正提著裙角路過,聽得他自言自語搖頭淡笑:“說是酒卻也不是,有酒香而不醉人,便是千杯下去也頂多紅些臉色。”
“紫袖堂主。”
“紅弦堂主可是在樓上?”
鬼影點點頭:“一早便隨閣主去了上麵。閣主說有要事商量,不許外人打擾。”
與她說的哪句話不是要事?回來這麼多天了,積攢幾個月的話竟是還未說夠,也不想想她身子如何能受得了。
紫袖揮揮手示意鬼影不要出聲,腳下多了幾分注意,踏上樓梯時半點聲音都沒有。鬼影自是不會阻攔,破月閣中僅這兩個女子,無論哪個都是閣主極為重要之人,說得過分些,哪個都是惹不起的。
破月閣五層乃是韋墨焰居所,平日幾位堂主和被召喚的子弟之外是不許踏入的,而來此處最多的人除了紫袖,自然就是夏傾鸞了。
側耳聽了聽竟沒有任何交談聲,隻聽得到象牙筷磕著雪青琉璃樽敲出淡淡節奏,是從未聽過的調子。
想要看一眼便離去的,誰道再輕的腳步還是驚了桌前撐額擊盞的男子,長眉微皺片刻,立時想到了來人是誰:“正巧你來了,不然又是我一個人喝酒。”
“自斟自酌這麼多年,還差這幾天不成?”紫袖也不再隱藏,放開步伐笑顏雍容,“哪有逼著大病初愈的人喝酒這道理?”
玄衣男子帶著久違淺笑,清風流水,波瀾不驚,絲毫看不出數日前他還曾是覆手殺伐的修羅王者,而對麵蹙著眉尖薄唇緊抿的女子青絲揚灑風中,白衣勝雪。
這樣,能至死不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