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總是波瀾不斷,誰能獨善其身,誰又暗藏野心,行於世,總是如此心疲。
萬俟皓月並不熟悉姑蘇相公,隻是當年他曾來穀中與師父密談時見過一麵,之前以為他與息少淵是一路同行的夥伴才沒多加詢問,此話一出,便是息少淵的朋友也不得不驅他離去了,否則韋墨焰必然有所誤會。
“毒王穀並非好客之地,我看二位也該各行己事去了。”
逐客令毫不掩飾,眉眼妖嬈的男子一聲輕笑卻並不著急,反倒好整以暇落座桌旁,纖長手指繞著青絲如雪:“我若離開,你們想要知道的秘密豈不是再無人解答?在下仰慕夜曇公子多年,前番又欠了韋盟主一個滿意答案,和息少傅又是一見如故,今日便舍了一問千金的規矩,但凡三位所問之事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好?”
人心總有不足,永無止境。超凡脫俗卻不能跳出三界紅塵外的夜曇公子,一生懶散溫潤無欲無求的玉龍公子,冷酷絕情近乎神魔的天絕公子,誰能沒有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所有人都逃不過凡塵俗世也走不出戀戀因果,而曆代姑蘇相公要做的,便是為這些看似強大的人物解開謎題,斂財為表,記錄這江湖新聞舊戲為真。
姑蘇相公,那是一群以書寫江湖最真實詳盡史書為己任的人群共有名字。
這條件充滿誘惑力,一時房內無聲,三人皆陷入沉默。
“嗬,總不至連問題都要在下自行提出吧?”細而長薄的眉梢一頓,帶著女氣的丹鳳雙眸落在離自己最近的人身上,姑蘇相公不禁一聲低歎,“罷了罷了,說些大話你們又不會信,在下還是自作多情一次好了。息少傅可介意我當眾回答你想知道的問題?”
“我想知道的事並非不可告人,說又何妨?”撐著額一身不羈,風流氣偏又溫潤平和,息少淵笑意吟吟望向綺羅重重華麗身影,心裏卻越來越沉。
他想知道的事情很簡單,父親如今身在何處。
蓮施帶著沈禹卿回到都城洛陽後一直未能聯係上息少淵,後一麵之約又忘記了提及息贏風下落之事,再想起時不忍看小師父繼續為惡貫滿盈的父親承擔罪責,所以直到最後她也沒有告知實情。
這一拖已經半年過去,息少淵從未向任何人提及父親的名字,仿佛那個男人已經從他的生活裏徹底抹消了一半,隻有他自己堅信,一日為父,終生為父,親倫之情,永不斷絕。
默默閉上眼將表情凝固,這樣別人看起來都以為他在笑,不會讓任何人不悅。
“息少傅想要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息門主下落,這問題,我想韋盟主比我更有資格回答。”放下卷起的發絲,姑蘇相公微微頜首。
懶散笑容有些僵硬,從不受擾俗物的年輕少傅帶著一絲苦澀,更多的,像是疲憊:“果然是在破月閣。”
憑他的人脈依舊遍尋不到,剩下未曾打探的地方屈指可數,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便是與父親宿怨極深的七層朱閣之中了。
“息贏風確實在我手中,寒池水牢,百蟲噬骨,這半年過去竟還活著,倒也難得。”
寒池水牢,百蟲噬骨,總是高高在上受人尊稱的男人何曾受過這般痛苦?看著那張漫不經心藏著嘲諷的麵孔,息少淵更加心死。
他沒有任何可交換的東西去為父親求得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