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先死的人是我呢?”冷目微垂,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語的低沉。
萬俟皓月不加思索:“結廬於你墳邊,你守我多少年,便還你多少載隔世相陪。”
總是不畫表情的清秀麵上竟落了一抹笑容,有些憧憬,還有些決然:“承君此誓,自當以性命相守。但活一日絕不讓你先行半步,地獄火海,往生不複,隻有這件事永無動搖。”
“如此正經,倒真的像要生離死別一般。”
“我是認真的。”黑衣少年抬手將一串紅玉珠鏈放在萬俟皓月掌心,裹著白秀手掌用力握緊,“溫陌觥已死在當年的大火之中,而觥隻為一人苟活至今,你若是死了,我又如何能在苦寂洪荒裏再覓生機?”
那串紅玉珠鏈色澤通透,乃是上好的雪域珍寶,每顆珠子都由精工雕刻出蟠龍雲紋,任取一顆皆是價值連城,足抵千金。萬俟皓月對它有印象,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溫家的傳家之寶,觥一直帶在腕上視若生命。
“這是何意?”秀美斜飛的長眉挑起,手中的血玉珠鏈太過沉重,讓他很難接受。
“我的性命。”黑衣少年揮揮手轉身離去,竟沒有絲毫留戀,“你要是想我死就盡管揮霍自己的性命好了,這些珠子若是落了地,作為觥的日子也就到了盡頭。”
風弄草香,帶走落紅成片。
骨中貴氣天成,連笑亦是纖塵不染,如雪風清潔。
“真是個難纏的人。”
夜月不知,無人能測,誰又找回於世間頑強活著的意義時,又一場生死浩劫與永恒別離即將奏響。
千裏之外馬蹄聲聲,車中白衣勝雪,玄衫潑墨,糾纏的影子落落寡歡。
行數日,抵劍南綿竹關外,幾天未曾休息的破月閣閣主叫停了馬車步落芳草萋萋上。放眼而去,遠山影綽如臥龍,山巔蒼雲連綿,高遠難料。
“過了綿竹關便進入毒王穀勢力範圍,多加小心。”清冷聲音淡淡吩咐,周圍部屬恭謹點頭。
遠離江湖硝煙的世外桃源終於也將赴身烽火,天地動蕩,幹戈四起,生逢亂世何以為安?就算不是為了某個人,這片淨土也早晚要成為戰場的,畢竟一統江山不可能是殘缺的江山。
又一場暖雨將至,低飛的鶯鶯燕燕啼聲不斷,雜亂房內麵壁而坐不停嘀咕些什麼的雪發老人忽地坐直了身板,身後半人高的石雕籠裏兩顆圓潤滾石落下,清脆碎為兩半。
“老家夥,還是你說對了,古稀之年竟還有人來送一段劫數,看來,我去陪你下棋日子不遠嘍!”嗬嗬笑著轉過身,滿布皺紋的滄桑容顏笑得淡然,好像早就勘破生死,離了三界輪回。
許久不曾沐浴光明之下的身影推門而出時,房前搗著藥的年輕男子無比訝然:“師父,您怎麼出來了?”
“有故人來,最後一麵總是要見的。”仿佛是對屋外世界極為陌生,傴僂老者有些迷茫地招了招手,隻有眼白卻無瞳仁的雙眼看起來有一絲可怖,“皓月,過來,帶為師四處走走,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出這院子一步了。”
豈止是這院落,便是那房間都有三四年不曾離開了。萬俟皓月恭敬走上前去扶住失明老者,一步一步慢慢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