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堂有些日子沒來竟覺得有些陌生,紫袖站在案前推了推酒壺,空蕩無聲,臉上不由惆悵:“如你一樣,她過得也不好——我剛去見過紅弦。”
墨色身影氣息一亂,轉瞬間又恢複了平常。
“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出去麼?”
“我若不出去,你是真打算等人送她的屍首到麵前?”連低低的歎息都沾染了無力感,收拾起散亂的信件,好像很久以前紅弦沒有出現時那樣,在他身邊柔聲細語,“她答應程公子平安無事後立刻歸來,隻希望你不要再派人橫加阻攔白白耽誤了時日。”
人在心不在,回來又有何用?他要的不是行屍走肉,而是活著的她。
“嗬,受了敵人恩惠後再回來斥責我冷血無情?她心裏怨恨,我看著也是添堵,倒不如一具屍體掩三尺黃土,落得清清靜靜。”得不到便毀掉,這是他早已決定的。
“你怪她無非因為她偏心於萬俟皓月,可你有沒有想過,越是這般強勢逼迫,她越是不敢留在你身邊。”略略一頓,紫袖抬頭,果然他眼中一絲惘然。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愛,他們,隻是看不到自己傷害對方的尖刺而已。
她要說的隻有這幾句,至於結果如何,隻能聽天由命。
“把紅弦推向萬俟皓月身邊的不是別人,正是你。”
有風行過,散亂滿桌紙墨,飄落如雪。
把她推向萬俟皓月身邊的人,就是他?謀天下算江山,英明絕倫的他,卻不清楚原來逼走所愛之人的正是自己。不,不對,他隻是想保護她不受背叛之傷罷了,那個看似超凡脫俗的男人並不如她所想那樣純粹無暇,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他最懂,那是與曾經的他完全相同的,求不得,卻又不願放手的矛盾與渴望。
萬俟皓月是愛她的,如他一般。
自以為是在隔絕她與萬俟皓月的關係,過於專注的雙眼卻沒有看到結果,適得其反,如今又要如何挽回?她一定,已經心死了吧……
“傳命下去——收回殺令,沿途不必再阻攔。紫微堂子弟負責監視,一旦夏傾鸞回到蘭陵立刻上報。”
天色已暮,陰暗的廳內一朵笑顏明朗如光,素手輕提空空酒壺:“看來今天又少不得兩壺陳年般若了。”
案後的人並無回應,隻是不知為何,眼裏鑽進幾縷不易察覺的溫柔。
這一刻化身為人,再入紅塵。
破月閣下麵子弟雖對閣主忽風忽雨的命令萬分不解,卻也無人抱怨半句,本來紅弦對於破月閣來說就是個例外,對她揮刀舞劍即便是奉命行事最後也難保不落得被懲處的下場。再說,他們堵截的那三人中除了極少出手的紅弦外還有個身形詭異的黑衣少年,據說輕功不啻於紫微堂副堂主華玉,其出手狠辣讓不少子弟吃了大虧。
能落得清閑安全誰不想呢?至於為何閣主這幾日又開始靜坐嗜酒,大概也隻有幾位堂主才會去費心考慮了。
蘭陵城似乎又歸於安寧,陰霾天色醞釀著滿穹廬的黑雲,也不知是雨是雪。匆匆過客無人注意天畔一隻灰色飛奴向北翱翔而去,足上銅環包裹的,是一封即將再掀波瀾的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