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蓮塢回到破月閣後,夏傾鸞仿佛變了一個人。
或者說,變回到最初的紅弦。
淡漠,冰冷,兩隻眼中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不食人間煙火般無悲無喜,不哭不笑,就連曾經最貼近的紫袖也難以與她說上幾句話。
韋墨焰知道,這次是真的傷到了她,可這一切都源自一場陰謀而不是他的過錯。隻是知道了又如何,她原本就對他不甚信任,比起萬俟皓月親眼所見,她更對他愈發絕望。爾虞我詐中,最無辜之人,是他。
一年,整整一年的時間,他傾盡所有隻為能得她相許,卻不料兩個人越走越遠,曾今的平淡也好過如今僅靠區區執念維持的關係。
不過至少她還在身邊,還有機會去證明自己可以為她付出一切,還有漫長的一生等待她回心轉意,這便足矣。
五層閣樓上又開始出現獨自飲酒的身影,長衫墨黑,衣角朱紅,兩隻眼中迷離如霧,望斷了對岸千萬重山山水水,仿佛從生看到死,卻依舊執迷不悟。
杯盞間依稀還烙印她默默斟酒的殘像,隻是脆弱如幻影,一碰即碎。
“你想就這樣耗下去?”堇色雍容溫柔似水,輕輕為他披上單氅,麵上的病容比之前幾天愈發重了。
“不然還能怎樣。”
一陣刻意遮掩卻不成的低咳響過,韋墨焰轉身,解下單氅覆在紫袖背上。隻這微不足道的動作,在往日也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紫袖不得不承認,是紅弦讓他變得更像個人,而不是征伐天下的神魔。曾經立於閣頂睥睨凡塵的破月閣閣主淩駕眾生,光芒令人不敢直視,直到遇見宿命注定的劫數。自某日他與那個同樣高傲敏感的女子比肩仗劍起,韋墨焰就成了半人半神,從無意識的殺伐變成為她血染江山,他有了感情,懂了珍惜,眼中終於有了追隨的身影。
這樣兩個在亂世烽煙中相互依偎守護的人,為什麼一定要經曆如此之多的磨難,總是在誤解與矛盾中擦肩而過?那一場令人心碎的三千弦曲,不該為生離死別而奏響。
“你若不信她,她要如何信你?”
平和的身影沉默不語。
紫袖摘下頭頂描金珠釵,碩大的夜明珠放在韋墨焰手中:“弄碎它。”
他並不問原因,用力一握,再張開手掌時隻剩一堆細砂。
“握緊。”略有些涼的手包在外麵,帶著他的手掌攥成拳,再一翻轉,細碎的珠砂縷縷滑出,從指縫中流落地麵。
“人心如砂,你握得越是用力,它流逝得越快。”輕輕打開手掌,裏麵已經所剩無幾。
紫袖再次握住那隻溫熱的手撫上臉側,目光平靜如樓闕外無聲的夜色。
“能得你在意關心,我雲月影死而無憾,再無半點他想。此生餘願,便是能親眼見你與紅弦同聲同氣,彼此相惜。”
她是韋墨焰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子,本該是這七重朱閣的女主,然而,早在凋落於青樓中時她便打定主意,定要尋得有資格與他相伴終生之人,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她亦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