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誰道白首不相離(2 / 2)

不記得是誰抱著自己從狗洞中爬出,前麵抱著弟弟的人已經走遠,而後麵,娘親帶著淚與不舍,悲戚的笑容在火光中明滅不清。

那一路的奔逃如喪家之犬,不,根本就是。

有人抱著自己跑了兩天兩夜,最終力竭倒在了泥濘的水坑之中,而追來的官兵舉起火把,在她纖細的手腕上留下了這道醜陋的傷疤。

那時,不過六歲的她狠狠地看著那群人,心裏不停地喊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放開我!”

那一瞬,韋墨焰在她眼中看到了惶恐,素來的沉靜冷漠刹那崩塌,沒來由心疼。

“傾鸞,過去了,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那些人不是都死了嗎?就隻剩下這令人作嘔的傷疤。夏傾鸞的手微微發抖,兒時的記憶已經成了她的永殤,如同惡疾般一旦發作便難以控製。

一絲溫熱覆上了那道傷疤。

“像隻鸞鳥,和你的名字一樣。”

夏傾鸞抬起頭,他眼中從未有過的柔和,根本不像那個站在閣上傲視天下的狠絕男人。

“你要殺的人都會死,我保證。你不再是蕭傾鸞,不是蕭守秋的女兒,你是紅弦夏傾鸞,破月閣的殺手,一輩子都要守護在我身後的人。”

一輩子……

這一輩子能有多少年呢?刀光劍影與血雨腥風中,笑到白首的能有幾人?夏傾鸞啞然失笑。

“韋墨焰,隻是殺幾個對你來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我卻要許你一生,這筆買賣真劃算。可是你沒有想過,你我都為了報仇苟延殘喘至今,手上早已不知染滿多少人的血債,終此一生也逃不過被殺的命運,不是你先死,便是我先亡。你所說的,到底是誰的一輩子?”

“是你的,也是我的。”

韋墨焰垂下眼眉,指尖輕觸凹凸不平的傷疤,仿佛能從其中讀出遙遠的回憶。

“我的弱點隻你一人知道便可,我的身後也隻許你一人來護衛。我若不死,必竭盡全力保得你安全,絕不會讓你先我而去。我若先死,亦不會留你獨活,即便是在黃泉之下,你也要做我的冥界守護者。”

白首不離,生死相依,雖不同生,但必同死。

他的話總是如此曖昧不清,也曾讓許多人誤以為韋墨焰與紅弦這兩個名字是姻緣天定,大概也隻有與他打過交道的人才會明白,這個永遠隻為自己考慮,一切皆以複仇為目標的男人,他不會對任何女人動情。

夏傾鸞最終還是選擇默默離開。

就算窮盡此生她也不可能走進那個人心裏,多少女人沉溺與他的冷酷決絕,雄才傲視,多少女人反複猜測卻依舊被他拒之心門之外。他的溫柔,他的垂憐,隻不過因為自己是守著他生死的重要棋子罷了。

“像隻鸞鳥,和你的名字一樣。”

不知為何,這句話記得分外深刻。夏傾鸞手指劃過腕上的傷疤,皮膚上依稀殘留著他的體溫,就在這塊醜陋的暗紅色上。

傾鸞,傾盡天下之鸞鳳。

這名字是爹爹還是娘親起的已經記不得,隻是現在想來卻感覺好聽得很,連這傷疤也不覺得醜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