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爹望著桌上那壺茶水發愣,他醒來已經一個時辰,老大兒還是不見蹤跡,心裏不免忐忑。他是知道的,雖然當了捕快十多年,那些辦差錢,寬限錢老大兒也沒少收,但是他從來沒拿過窮人的一文錢,兒子的誌向,從來沒變過。
眼看天色漸明,老二爹越等越急,正想去衙門尋,卻見老大兒一推門,人一個踉蹌便跌了進來,老大兒見著老二爹也是一愣,未料到他那麼快酒便醒了,“爹...你怎醒了?”
老二爹瞅著老大兒已換了套衣裳,心下一涼,也不說破,隻讓兒子先坐下喝口水,醒醒酒。老大兒連喝了三碗水,覺得心裏順了些,氣也沒那麼喘了。
老大兒抬頭一瞧,見老二爹雙眼正死死地盯著他看,突然小聲道,“你將曹大老爺掏了心了?”
老大兒大驚失色,愣了半響道,“爹...!”
“哼,你什麼性子你爹我會不知道?那李員外的心窩子分明就是俺家這把七星小刀掏的,連小孫都看得出來,俺當了那麼多年捕快,你以為你能瞞得了俺?!”
“爹,那李員外私吞百姓的糧食,聯合曹賊囤貨居奇,實在可惡!”老大兒咬緊牙憤憤道,“百姓吃不飽穿不暖,受盡天災人禍之苦,他們卻賺著這昧良心的錢,做的什麼父母官!那些人不配有心!”
“話雖如此,但你現在畢竟是殺了人!?”
“明兒個我會去自首,爹,你先趕快走...走...爹。”誰料老大兒突然眼神渙散,隨即人便無力地順著桌子癱坐在地,“這水..水裏有...”
話未說完人已昏倒在地,老二爹起身歎了口氣,取出老大兒懷裏揣著的七星小刀,愛惜地摸了又摸,重新塞了回去,娓娓道,“你個臭小子好在還有副仁義心腸,罷了罷了,這把你曾爺爺留下的刀,刀鞘內刻有懲奸除惡四個字,這四個字你也須得好好繼承下去。”
說罷,便推了門出去。
待老大兒醒過來的時候,自個兒正處於顛簸的馬車中,他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隻知又是一個夕陽西下的時刻,落日的餘暉猛地跳入眼簾,如血一般的紅色。
他吃力地掀起馬車的簾子,見著前麵驅車的人竟是老劉頭。
老劉頭眼圈發黑,顯然沒有睡過覺,見他醒了便道,“你爹他犯了事,殺了人,怕你受到牽連,便給你下了藥,讓我連夜護你出城去。”接著又歎息道,“他昨個兒將城西舊倉的糧食全數施給了災民,然後回衙門,認了罪伏了法,哎,他走的很安祥,你也別太難過。”
轟隆一聲,老大兒隻覺得腦袋一聲巨響,“爹…。”
老劉頭惋惜道,“哎,你爹年輕的時候替我挨過刀,這份恩情我一直記著,現在他雖然殺了人,但卻是做了我老劉頭不敢做的事,是條鐵錚錚的好漢,我老劉頭敬他。隻是他臨走前千叮嚀萬囑付要你這小子萬不可做傻事,定要好好過下去,為王家開枝散葉。”說罷,愁著張臉,不再言語。
老大兒心裏一抽,幹癟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忽然憶起,那日老二爹喝醉酒回來,明明歪歪斜斜進了裏屋,但半夜自己起來小解卻發現他屋內沒人;那仵作房的事兒,若不是衙門裏的人,誰大白天能夠進得了官場之地去毀壞屍體?老二爹原來心裏早有了數,他這麼做都是想幫我掩示。
老大兒心裏酸急了,任憑馬車顛簸,仿似自己的心也隨著來回牽扯一般。他摸了摸胸口,見祖傳的七星刀還在,便取出來端詳,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和曾爺爺和老二爹更貼近些,卻見刀鞘中多了條字條,上麵是老二爹春蚓秋蛇般的字跡,隻寫了「懲奸除惡」四個大字。
老大兒強忍著眼淚,將那小刀握得更緊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