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婚踏歌(上)(2 / 3)

真正麵臨的那一刻,她覺得很熟悉,同時又陌生。熟悉得和自己夢裏的一切是那麼相似,陌生得覺得自己明顯與其格格不入,就如同送嫁隊伍每次一出現,街上匍匐下跪的百姓,以及臉上流露出的低到塵埃裏的謙卑,個個城門恭順地大開……所有的舉動,都在彰顯著皇家的顯貴,表現著對皇權無上的敬重,然和一切出行的帝王不同,此刻的曉曉,沒有那澎湃高漲的情緒,感受自己氏族統治下的江山的自豪與成就,唯一體會到的隻是完完全全真實的疏離與道貌岸然地虛假臣服。這一切,對於一個冷宮公主太過熟悉,就像皇宮中對待大婚前後翻身的她一樣,這無聲的抗拒,更讓華麗車駕裏的曉曉愈發不安,自己——果然還是不適合那裏吧?

“公主,到了前方,要不要稍作歇息?”餘子藍騎馬從送嫁隊伍的前端奔到曉曉鑾駕旁,壓低聲音,語氣很自然地流露出溫情。

“到什麼地方了?”曉曉手拂過簾布後麵白色珍珠串成的珠簾,擺弄了一下,傳到外麵餘子藍仔細聆聽的耳裏,珠翠叮咚,眼前一片流光溢彩,突然覺得成為她手中那一顆顆圓珠也是何其幸運。

“過了前方的山林……就到了白家迎親的邊城……”話語中透露了幾分感傷。

“那就歇息吧,大家也累了。”裏麵傳來公主不帶感情的話語,餘子藍怔怔的呆立著,一動不動,卻在等待那身影從馬車上踏下。然,片刻,沒有聲響,他才不甘地駕馬離開,重新奔到隊伍前方,發號施令。

他從來沒有自信過,對她。

然聽聞婚事後,這個一向冷清的女子竟然主動向自己求助,或許算不上求助,隻是一句觸景的感歎?卻讓一向沉著冷靜的他措手不及,受寵若驚,打亂了那些許羞澀的心,久久不知作何回答。隻木然地呆立,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或許看到了餘子藍麻木的表現,帶著困惑的神情,曉曉淺淺一笑,立即收斂了一切虛無的神傷,玩笑罷了,別當真。轉身離開。

隨著身影消失,餘子藍頹然倒地,仰望那看起來有些朦朧的月亮,清晰地回味周遭空氣裏她身上流落的芳香,努力感受那虛幻的氣息,卻沒有勇氣追上去。他何嚐不知道她從來不開玩笑?第一次覺得心裏空空的,生出一股無力感,糾結了不變的容顏。不就是因為聽聞這個消息,擔心她,才四處找尋?待找到之後,為什麼會是如此表現?他真恨自己,從心底浮現出那樣一句話——有緣錯過。

從那以後,以至餘子藍生命的盡頭,一直都對她的那句話念念難忘,“子藍,帶我走好麼?就我們兩個人。”

他拒絕了,無聲地拒絕了,或者說他當時驚愕地不知應該作何感想,當聽到這句話時,知道曉曉選擇了自己,瞬間的喜悅湧上心頭,然對家族或者自身身份等一切俗事的無法了斷,控製住了他全部情感,成功地在他臉上流露出遲疑。說這句話的時候,曉曉背對著自己,餘子藍看不到她的表情,然她仍舊淡漠的語氣,恍若講述一件平常事的感覺,也讓他懷疑——她是真心的麼?抑隻是心血來潮?對於她,自己從未自信過。

他哪知道,身居冷宮的成長,但凡何事都已經難以讓曉曉顯現出波瀾,而那一句看似無心的試探,卻是她在下定無數決心之後才勇敢的述說,卻也怕遭遇拒絕,無聲的沉默之後,她迅速逃離。什麼時候了,還執著地相信依賴?

而此刻,餘子藍成為送嫁大將軍,送自己嫁與他人。何其諷刺?

餘子藍下了馬,靜靜地站在遠處,眼神卻一時不停地看向那華麗的鑾駕。此時,隨行宮女已經在馬車四周豎起了寬大的紅色幔布,成功地隔離出一個空間,把公主藏到了眾人視線之外。紅色幔布上大紅的“囍”字深深刺痛了餘子藍的雙眸,垂下了眼,卻又忍不住繼續抬頭凝望——那個……方向。

一路上隊伍幾乎沒怎麼休息,現在短暫的停腳讓所有人都很興奮。待公主的大帳搭好之後,宮人們都迅速搭建起各自的小帳篷,亟不可待地褪下了沾染上塵埃的外衣,一路上的風沙雨露,讓久居深宮的他們非常不適應,所以但凡能抽空,就會迫切地改變那略微狼狽的外表。

相比這些驕縱的宮人,餘子藍帶著的送嫁軍隊裏的眾位士兵,就表現出明顯的鄙夷。他們中的大多,沉浮戰場,戰場上一年不洗不漱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而且此番因為送嫁,明顯放緩的步伐,順暢的官道,舒適的驛站,與戰場相比,完全是天上人間。然這些毫無用處的宮人,卻仍舊如此,讓久經沙場的男兒未免有些憤慨,與眾宮人刻意疏離,保持著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