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瑤坐在原地,手腳冰涼,這空寂的大殿,怎麼這麼冷這麼冷?
“漣漪雖然並不聰明,可什麼事都經不住多想,過了幾日,她終於想明白了殿下遭受了什麼。那時,因為殿下已是棄子,陛下再也沒來過漣漪這裏,漣漪中間去請了次安,人都沒見到就被打發回來了,說以後都不用再去請安了。”
“她回來的時候,殿下才剛剛醒來。”忠伯歎了口氣,“漣漪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過不順心的事,造此重挫,隻將此事歸在了殿下頭上。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說他男聲女貌才會惹來這等禍端,說他見人就笑才會勾得那些侍衛將他當成下等賤妓……”
宋瑤隻覺得全身血液倒流,全都流到耳畔打鼓一樣嗡嗡作響。
她聽到自己從牙縫中擠出的聲音,冰冷冰冷的,“她也配作母親?!”
忠伯置若罔聞,輕輕一歎,“殿下那時方才醒來,聽了這些話,又昏了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人就傻了,無論說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呆呆傻傻的看著你。”
宋瑤一愣。
蘇愈,蘇愈,他——傻了?
“漣漪被我數落了幾頓,終於慢慢明白過來,不再說那些難聽的話,可她日盼夜盼,都盼不來她的皇帝陛下,日日以淚洗麵,過了一年,就去了。臨去前,她好似突然清醒過來,將殿下叫到跟前,哭著說對不起,說是她錯了。反反複複就是這麼兩句,而後人就走了。”
“那一夜,殿下不知怎麼,突然就醒了。我一直記得殿下在漣漪離開後對我說的那句話,他說,忠伯,我想活下去。”
忠伯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擦了擦眼角的淚。
“殿下他太苦了,身上的纏綿無毒可解,當時是用了另一種毒抑製的,可卻止不住寒毒發作。每個發作的夜裏,我都用厚厚的被褥將他圍起來,可他仍然麵色發白牙齒打顫,卻不吭一聲。就一直熬了那麼多年,每次熬不下去的時候,他就喃喃自語的說,我想活……”
宋瑤的眼淚終於流下,她終於明白了忠伯想說的是什麼。
“忠伯……”她開了口,卻無法說下去,隻能以袖掩麵。
忠伯看了她一眼,輕輕地歎了口氣,“阿瑤,你是個好孩子,能為殿下做到那個地步,我心中很感激。可每個父母都是向著自己的孩子的,殿下是我看著長大的,比親子還親。那日他對我說,要迎娶你為後,我就知道他打得是什麼主意。那時我就強烈的反對。”
“回龍丸每個帝王隻有一顆,可以贈人,卻隻能贈與親人,非妻則子。可,我們籌劃這麼多年,為的就是這麼一顆回龍丸啊!”
“我對殿下說,可以依照他當年一樣,讓你以毒克毒。可殿下說,那樣,阿瑤你就與他一樣了,他舍不得。我勸了又勸,卻沒什麼用。這孩子隻有樣貌與情癡這兩樣像極了他母妃。”
“後來,他笑著安慰我,說與其一直不快活的活下去,不如讓他快活的活到死。他說他有把握讓你回心轉意,好好對他。他說你心軟,到時定然讓他作威作福,什麼都順著他。”
宋瑤的眼淚簌簌而落。
“他說,到時候,他每日都是快快活活的。他說,他從小到大,隻有與你在山坳那段日子是最快活的,他還想嚐嚐那種滋味。”
宋瑤再也止不住,哭出聲來,“忠伯,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了。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
忠伯眼含熱淚,目光幽遠,“是啊。漣漪最後也明白她錯了。可等你們明白的時候,殿下已經等不了了。從六個月前,我們就開始找尋你的行蹤,可你身邊有高手布陣,每次將有點頭緒的時候,就消失不見。一直到今日,我們才找到你。禦醫說,殿下沒有解藥,又受了寒氣,引得毒發入骨,扛不過這個月了。幸好最後我們找到了你。殿下他這一生都過得太苦,最後這段日子,無論如何,你都好好陪陪他吧。”
宋瑤點了點頭,哭的說不出話來。
忠伯最終歎了口氣,出了門去。
站在門外的張德順看了一眼屋內痛哭失聲的皇後娘娘,心裏默默的歎了口氣,終於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