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恒的身體劇烈的晃動,最後竟然靠在宋瑤的身上無力支撐。
宋瑤亦被這詔書震的說不出話來,直到蘇恒這般靠在她身上,她才緩過神來。
眼見蘇恒身子顫抖,竟有軟下去的跡象,宋瑤一驚,不及細想,縮在大氅中的雙手連忙反過去死死的抓住了蘇恒的前襟,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蘇恒似是這時才想起身前的宋瑤,他低頭看了看身前用力抓住他前襟阻止他掉落下馬的姑娘,又抬頭看了看遠處的蘇愈,再扭頭看了看跌坐在一旁的母後,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
十七日前,他意氣勃發的去接手蘇愈的軍權;不過半月有餘,為何就至於此了呢?
是眼前的這個姑娘!
是她讓他誤以為抓住了蘇愈致命的把柄!犯下這輕敵的大錯!
他早該想到的!
蘇愈那樣的人,哪怕有那麼多的鐵證擺在自己麵前,他也該想到的,可為什麼沒想到呢?
蘇恒心頭一陣迷茫,扭頭看向母後。
母後因恃恩而驕,恃寵放曠被廢為庶人!
他簡直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恃恩而驕,恃寵放曠?!
真是荒唐啊!
何日有恩?
何時有寵?
而他,賦性奢侈,生性暴虐?
蘇恒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長歌當哭!
可為何他竟有滿腹荒唐的笑意呢?
全是滿紙荒唐言,為何他聽聞過後卻是一把心酸淚呢?
他人生二十餘載,截至今日方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過是一場黃粱大夢,夢醒了,戲散了,那戲中小醜便該下台了。
他父皇與弟弟演了這麼一場好戲,他王氏一族滿門抄斬,再無活路!而他將要在這宮中幽禁致死麼?
蘇恒雙目終於落下淚滴,那皇位,那太子,難道是他想當的麼?!
宋瑤聽著他在耳邊發出的低低嗚嗚聲,心下竟是一酸,差點也落下淚來。
蘇恒抬手擦了擦眼前的淚,看著對麵的蘇愈,開口說道:“蘇愈,你取出我母後口中的手巾吧。她今日雖為庶人,畢竟曾為一國之母,不當受此折辱,我隻有幾句話想和自己的母親說說。這身後的北軍,是我大梁國的好男兒,我雖有軍符在手,卻不會帶他們去送死了。我隻有這一個請求,望你成全。”
他這番話說得平和淡然,與剛才那個又哭又笑有若癲狂的人判若二人。
蘇愈平靜的看著他,輕輕揮了揮手,旁邊站裏的士兵取下廢後王婉兒口中的手巾。
“蘇愈!你這個賤種!你……”
“母後!”蘇恒大喊了一聲,止住了王婉兒惡毒的話語。
王婉兒呆呆的看過來,看向自己的兒子,雙目淚流,竟是要滾爬過來,“皇兒啊!”
蘇恒坐在馬上,身子顫抖,卻沒有動,仍是死死的靠著宋瑤,這般望去,仿若是製著宋瑤的死穴。
宋瑤一顫,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身子竟也微微發抖起來。
“母後!”蘇恒製止了王婉兒的滾爬,口氣緩緩的輕了下來,帶著寵溺的輕哄,如同對待小孩。
“母後,兒臣不孝。這麼多年,兒臣累了。這皇位之路,兒臣走的太累了。今日走不下去了,兒臣也不想再走了,母後養我育我,這大恩無以為報。兒臣不爭氣,對不起您,讓您失望了。”
他抬頭望天,那麼藍,真是個好天氣呢,有多久,他沒有用這麼輕鬆的心情看過藍天了?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懷中嬌小的少女,又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蘇愈。
“蘇愈,我隻當你真對公主動了心,卻不想你不過是利用她年少無知迷戀你。芷菱她從頭到尾都是你的人吧?”
蘇愈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哦?”
“那拚著最後一口氣來報信的死士,想來也是被你收買的?”
蘇愈臉上的笑容愈發迷人,“那卻沒有,隻是那一口氣卻是我給他留的,務必要他報了信才死。”
宋瑤臉色一白,心下陡然一寒,這天氣,這風,吹得人好冷。
蘇恒仿若沒有看到宋瑤的臉色,竟是哈哈大笑:“江山美人!江山美人!蘇愈你得了江山舍了美人,焉知不會有一日會後悔?”
蘇愈神色一直溫潤平和,聽聞此言竟是斂了笑容,神色一冷,淡淡道:“皇兄你天真了。江山隻有一個,美人卻有許多。”
宋瑤的身子終於也忍不住開始劇烈的顫抖,她終於知道哪裏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