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藥放下,都退下吧。”
門又關上了。
陸長傾輕輕地舒了口氣,潛意識裏,他厭惡被這麼多人看見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正想著,身上的長衫被人解開,胸前火辣辣的傷口傳來一絲絲的清涼感覺,有溫軟的手指在輕輕地將藥膏塗抹在他的傷口上。
陸長傾詫異的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滾雪細紗。
陸長傾似是此時才想起,他的臉被她的長袍蓋住了看不到什麼。或許是因為看不到,他放鬆的睜大了雙眼,呆呆的看著遮住了雙眼的滾雪細紗。
在家裏,母親也愛這滾雪細紗的舒適輕薄,而在他身上塗抹藥膏的雙手也像母親一樣溫軟細致。
小的時候,他最恨父親逼他習武,每次都不肯好好的蹲馬步,被打了無數次,每次也是母親將他護下,而後擦拭幹淨傷口,用溫軟的雙手給他上藥。
被皮鞭沾鹽抽打的時候,疼得他都昏死過去了也沒哭。可現在,不知為何,他竟然有點想哭。
這是那惡毒女人想起明天還要折磨他不能一次搞死他吧!
陸長傾恨恨的閉上眼睛。
可是那擦拭藥膏的手真溫軟啊,他沒忍住又睜開了眼,隔著滾雪細紗,隱隱約約能看到燭光下的身影,高聳的雲髻已被放下,順滑的披在纖細的雙肩,模模糊糊的,盡管睜大雙眼也隻能看到個輪廓。
少年看著那模糊的輪廓,感受著身上的清涼,一時竟不知身處何時何地。
宋瑤手腳麻利的將所有的傷口都塗了薄薄的藥膏,折騰這麼久,外邊的天色黑的更厲害了,宋瑤知道,再過一會天就會變成深藍,而後淡藍,而後一點點的變明,然後新的一天就開始了。可這少年手上的水泡還沒有挑破,時間並不多了。
宋瑤拿起覆在少年臉上的長袍,蹲了下去,意外的看見少年睜著一雙大眼似是在看她,又似沒有焦距一般的空蕩。
宋瑤雖然心下怪異可抵不過時間無多心中焦躁,她探下手將他扶起在床邊坐下,“我要將你腕上的水泡挑破,可能有點疼,稍微忍一下。”
她左手持著燭台,右手扶著他靠在床腳坐穩,從袖中抽出一支細細的金簪,將金簪用燭火燒了一下,而後探近少年的手腕。
陸長傾微一退縮,卻看見她抬起頭來,燭火映著她的臉龐,那張之前在陸長傾眼裏還有如惡鬼的妙俏臉龐此時帶著淺和的微笑,眼中是淡淡地暖意,聲音雖然稚氣卻帶著一絲意外的堅定和安撫,“不怕,很快。”
陸長傾垂下了眼,手腕仍是顫抖卻伸了出來。宋瑤見他抖得厲害,怕他忍不住疼突然後退反而傷了他,便放下了燭台,用左手拉住陸長傾的手。少女的手握住少年的手,一個微微顫抖,一個毫不遲疑。水泡一個個的挑破,其實並不是非常的疼,或者說,其實是不疼的,比起那沾了鹽水的鞭刑簡直是舒適的。陸長傾不再顫抖了,他低著頭,“你是誰?”
“宋瑤。”
宋瑤這句話一說完,手裏的金簪啪的落在了地上,慌亂的抬起頭。
人的姓名跟隨一生,這名字跟隨宋瑤近三十年,不知被多少人呼喚過多少次,也不記得到底回應過多少次。她被問到這句話,答出這個名字,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此時此刻,不管這黎國的公主叫什麼名字,宋瑤知道隻要不是宋瑤這兩個字,她的身份就已然敗露在此刻。除非她將眼前之人滅口,再硬生生的裝作失憶,否則她實在無法解釋她為何開口就說出這宋瑤二字。宋瑤霎那時已發覺失口,張口結舌麵孔慘白卻半無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