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了半晌之後,鄭三俊終於哈哈大笑,又張望向在座官員。
“正好,今日薑翰林既然提起此事,便一並議了,諸位以為如何啊?”
這又是讓諸位官員表態,可官員們卻都暗暗叫苦不迭,魏國公畢竟根深蒂固,雖然一時失勢,可畢竟有功勳世家近三百年的根基,誰又能保證今日便一定能將他打到不能翻身呢?一旦事情做絕,而又打蛇不死,後患必然無窮啊,將來局勢穩定了,魏國公又重新得勢,誰能保證自己每個山高水短的?
就在眾人疑慮重重的時候,第一個打破沉寂的又是坐在角落中的朱運才。
“下官以為,薑翰林所言字字句句都有千鈞之重,南直隸局麵的敗壞與徐家父子的貪婪和無能有著不可分割的因素。下官建議,追究責任以謝國人天下,安定南直隸民心士氣。”
朱運才的話還沒落地,便贏得了陣陣喝彩之聲,原來是薑曰廣帶來的一幹翰林,在門口外擊掌助威。
事到如今,形勢便如泥石流一般泥沙俱下,諸位官員們再不堅持沉默,紛紛選擇了順應而認可了薑曰廣彈劾魏國公的二十條罪狀。事態的進展已經超出了鄭三俊的預期,按照今日的計劃,以政事堂議事和諸位官員達成共識,正式承認鎮虜侯的署理鎮守留都職權,然後自己便親自前往應天府中鎮虜侯的住處去報喜。如此一來,這一份大禮便做成了。
可現在陡然間又冒出了薑曰廣納投名狀,鄭三俊便不由得又有幾分躊躇,一則他並不清楚鎮虜侯是否要與魏國公徹底翻臉,萬一自己輕易讚又與鎮虜侯初衷相悖,豈非是馬屁拍在了馬腿上?二則,被搶了風頭之後,他還是抑製不住心中的那幾分不快,想要找個由頭壓一壓薑曰廣。
心念電轉之下,鄭三俊還是下了決斷,支持薑曰廣對魏國公的彈劾。判斷的依據就是,從根本上講魏國公與鎮虜侯在南京城中是一對天然的競爭者,甚至是非此即彼的局麵,那麼從這一點出發,支持薑曰廣八成錯不了。
形勢不容他猶豫,當即就明確的表示了對薑曰廣所提彈劾的認可,但同時又將一道大大的難題甩給了薑曰廣。
“薑翰林之彈劾句句金玉,隻不知,薑翰林以為當如何處置魏國公?”
薑曰廣冷著臉,淡淡的回了一句:“按律處置就是!”
“按律……”鄭三俊一陣氣短,如果按律處置,以薑曰廣羅織的二十條罪狀,足夠魏國公移三族了。比如其府中生活起居多有逾製之處,這些小節若是皇帝高興自可一笑了之,如果皇帝有心為難其罪不小。除此之外,魏國公府私藏弓弩兵甲,若深究足可以謀逆論處。
雖然,其時武將多在軍中豢養家丁,但那也僅僅是在軍中,私邸中弓弩、兵甲這等利器是絕對不許私人收藏的。
常言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如果就這麼不明白的殺了魏國公,隻怕以現在的情形,還未到合適的時機。這時,鄭三俊才恍然過來,鄭三俊這一局絕狠之言,正是將問題又拋了回來,到頭來還是要自己來做這個兩難的決斷。
就在鄭三俊左右為難之際,還是那個朱郎中替他解圍了。
“下官以為,處置一說須在罪狀核實之後再下決斷。證據未勘驗,口供未獲取,實在不宜現在討論刑罰之量。所以,今日隻須定是否拘拿魏國公審訊即可!”
朱運才的話使得鄭三俊茅塞頓開啊。是啊,在政事堂就算說的再多,要入罪量刑,也得在證據查實之後才能有決斷,豈是倉促間便定下的?他十分欣賞的看了朱運才一眼,心道此人倒是個人才,隻是拘拿審訊,對魏國公肯定是不合適的,至少得在形勢上給這位國公爺一點體麵。
“那就三日後,責成魏國公赴刑部,三司會同詢問!”
鄭三俊故意用了詢問一詞,而不是訊問,這讓朱運才多多少少有點失望,他從薑曰廣的突然出現中發現了機會,因此才不顧一切站了出來做出頭鳥。朱運才認為以自己在鎮虜侯心中的地位,參與甚至主導對魏國公的審訊,也不是不可能,隻要給了他這個機會,便是他大展拳腳的時候到了。誰料想,鄭三俊竟不鹹不淡的弄出了個三司詢問,老家夥們都是牆頭草,最後再弄個不疼不癢的結果出來,豈非浪費了這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