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年不及而立的鎮虜侯自興兵以來未嚐一敗,且朝中上下不論宰輔閣臣還是地方大員,凡是與之為敵者,幾乎無一例外,要麼下場悲催,要麼升遷無望。而投懷送抱者,前有現任山西巡撫田複珍,從一介罪員兩年間升任封疆大吏。後有陳文柄,從一個當了幾十年的小小縣令一躍而成為炙手可熱的應天府尹,雖然隻是署理,但有強力的支持比之前任何可剛權力還要穩固。
就說這南直隸巡撫吧,當了二十多年的舉人,年過不惑,若按常理度之,已經是官場無望之人,他的迅速崛起除了有乃父之蔭蔽之外,恐怕也離不開鎮虜侯的運數相旺。
這些人力還有個反麵例子,前陽穀縣令何騰蛟正是攀上了鎮虜侯的光,才從一個七品縣令被擢升為濟西兵備道,繼而又任淮揚兵備道,官運陡然亨通。但之後所投非人,出賣了對其有舉薦之恩的鎮虜侯,投靠了看似位高權重的浙直總督張方嚴,結果下場如何?到如今兵敗失蹤生死不知,就連他投靠的張閣老也是狼狽至極,險些連老命都交代在了江北。
有了以上的種種事實,熊明遇最終得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驚異非常的結論,鎮虜侯其人之所以屢屢能逢凶化吉而一路凱歌,這其中固然有他的能力使然,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一個人的運數。
運數這東西看不見摸不到,說起來又玄而又玄,但卻是切切實實存在的。此時此刻,熊明遇的內心已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隻是這種微妙的變化不可對人言,甚至連他自己都沒弄清楚這種變化的根源之所在。唯有一點是再明確不過的,那就是隻要僅僅跟隨鎮虜侯的腳步,準保官運亨通,飛黃騰達。
想通了這些的熊明遇一度懊喪不已,責備自己下了眼睛看不清事情的本質,而今正是上天賜予他表忠心的大好時機,又豈能輕易放過?三兩句話將一眾表麵上義正詞嚴卻滿是私心的大僚們說的啞口無言。
有些官員敏銳的意識到,熊明遇此舉表明了他並不看好魏國公,因此才肆無忌憚的撕破臉皮,言及太平府失敗,未及南京的主要責任在未過身上。這話,其他人不敢說,但卻都知道,熊明遇說的並非危言聳聽,而是基本事實。
眾官員們所憑借的不過是幾句作為 揣測的誅心之言,沒有一樣切實的證據,若果在人心所向之下用來整人也無不可,但李信並非單打獨鬥,有南直隸巡撫作為奧援不說,還有而今倒戈的熊明遇支持,弄不好要不了了之白白得罪人。
驟然間,政事堂的諸位又猶豫了。直到晚間,形勢又有了新變化,吳禎透出口風,浙直總督張方嚴支持褫奪李信所掌南京各門守備兵權,交由總兵邵化龍節製。
同時,吳禎還強調,張閣老已經上書皇帝,彈劾李信不臣之舉。有了張方嚴的加入,鄭三俊、高宏圖等人原本動搖的心思又堅定起來。夜色籠罩下,南京城的今夜注定不會平靜,官員之間的書信往來以一種罕見的速度經由各主要街路,在各家府邸之間往來傳送。
一場轟轟烈烈的倒李之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次日一早,忽然有一則消息不脛而走,三衛軍派往江西九江平叛的精兵大敗,李信賴以立身的根基已經岌岌可危搖搖欲墜。
一時間,百官們見獵心喜,紛紛奔走相告,仿佛明軍打的不是敗仗,而是勝仗一般。
這其中叫囂最為凶狠,表演最為賣力的非吳禎莫屬,他除了鼓動朝廷官員以外,還將手伸到了南京士林之中,以期聲音自民間出,百官正好呼應以主持公道。
吳禎的這個主意卻遭到了南京戶部尚書鄭三俊的反對,他不知何故又主張僅呼籲鎮虜侯派兵救援太平府,而對此前的奪權之議,置之不理。不過現在的形勢已經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布衣士子們有著強烈的參政願望,在鼓動之下已經有超過百人聯名。
政事堂外,捧著萬言書,尋各位官員署名的吳禎忽然見到麵目憔悴的熊明遇一步一搖的走了過來,決定奚落他一番。